因果故事之面具
一
经过13路口的时候，我的心不由得生出了一阵惶恐。
说来也巧，男友安朋每晚都会骑单车送我回家，但今晚却因有事要我一个人走。而偏偏就在今晚，13路口，那个我回家必经的一条路，路口处那盏唯一能照亮的老路灯却不知为什么坏掉了，整条路一片漆黑。
我心惊肉跳地低着头走过那里，真想飞奔出这条暗径。然而，我越是害怕就越是感觉身边有冷意。一阵冷风吹来，吓得我赶紧闭上眼，脚步也不觉停住了。
“姐姐……”一个细小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我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谁？”
睁开眼我迅速地左右望了一圈，正欲看到不祥之物便转身逃走之际，赫然看到一个瘦小的身体站在路灯下面。
我轻吁了一口气，那只是一个小孩儿。
我走过去，看到那小孩的脸上戴着一个卡通娃娃的面具，肩上还背着个小书包。
我很疑惑这么晚了为什么这样一个小孩子还站在这里，于是我问：“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为什么不回家呀？”
“我在等爸爸，爸爸说让我放学后等着他，他会来接我回家的。”虽然我看不见小女孩的脸，但经声音可以听出，她提到爸爸时语气很高兴。我又想起自己刚才那没出息的害怕样子，和这么小的孩子真的没法比。
“姐姐……”小女孩仰起头看我，“你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纯洁的人吗？”
我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这个突发的问题。
她见我没回答，自顾地说道：“以前，我认为老师这个职业的人最纯洁。可是，因为爸爸没为我交晚间托儿费，幼儿园的老师在放学后便将我推出了幼儿园。这里真的好冷……”
我心生同情，蹲下身看着这个单薄的小身体。她又说：“我还曾想过警察最纯洁、最不计利益，但自从妈妈死后，外婆家的人报了警。可警察叔叔去了我家，看了现场后说要交什么什么费用才能调动人手办理这个案子。他们不是为所有人服务的吗？为什么变得这么可怕……”
小女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搂住她冰冷的肩头，安慰她：“小妹妹不要伤心，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纯洁的东西。比如爱情就是纯洁的。”说到这儿我想到了安朋，对我一向特别关心的男友。我们的爱情持续了三个月，还没有因任何小事而争吵过，他总是那么纯净，让我没有一丝理由而怀疑他所做的一切事情。
“姐姐，我爸爸很快就会来接我了。”小女孩天真的语气又变得欢快起来，我点了点头，对她说：“那你一定要乖乖在这里等，不要乱跑，否则爸爸会找不到你的。”她也对我点了点头，我这才放心地走了。
第二天，我把昨晚和那个小女孩的巧遇讲给了安朋听。他听后笑了笑说：“小婧，我发现你这个故事灵感的起源非常独特，很有创意。”
我一怔，他居然把我说的话当成了故事听？当我正要向他解释清楚时，他却抢先对我说：“小婧，恐怕今晚你又要一个人回家了，我要去陈峰家计划一下月末篮球比赛的事，好吗？”
我点了点头，心里稍有一丝失落。
二
我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体，脸上戴着可爱的面具，见到我之后对我挥了挥手。我走过去，将安朋作为补偿而买给我的零食塞到了她的手中，我问她：“小妹妹，你为什么总是戴着这个面具啊？”
“因为有了这个面具就没有人能骗我了啊！”她话锋一转，又对我说：“姐姐，你要小心啊！在你的身边也有好多坏人呢！”
我笑了笑，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一如既往地，我回到了家，打开家门却看到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爸爸？你回来了？”我高兴地叫了一声，跑上前搂住了爸爸的脖子，喜出望外。
爸爸在外地工作，难得回家一趟，记得上一次见他还是在半年前，而他那次则因为工作忙，匆匆到家住了一晚便又走了。
“爸爸，你这次可不可以多陪我几天？我和妈妈可想你了！”
妈妈坐在沙发上，表情却无任何欣喜之色。
爸爸抱住我：“这次我可以多在家住几天，好好陪一下你和妈妈！”
我开心得不得了，瞬间脑海中闪过了那个小女孩的影子，不知她爸爸是否去接她回家了呢？
我这样想，便把这天天遇到小女孩的事讲给了爸爸妈妈听。结果爸爸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口气也一下子变硬：“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乱说，也不要总是去那个地方，以免你会胡思乱想耽误学习！”
“爸爸，我说的是真的……”没想到爸爸不等我说完，转身回卧室去了。
我好惊诧于爸爸的举动，看看沙发上的妈妈。她站起身，淡淡地说：“今后写小说的时候不要再用那些恐怖的情节做主题了。”说完留下我一人也走了。
这都是怎么了？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为什么没有人同情那个小女孩？爸爸和妈妈一反平常的冷淡更是让我百思不解。
我决意要为我说的话做出个证明。第三天刚一放学，我就来到13路口寻找那个小女孩。很奇怪，今天的她并没有站在路灯下面等她的爸爸，难道她的爸爸已经将她接走了？
我正猜测她今天到底会不会来的时候，蓦然听到了那个细小的声音：“姐姐！”
不知什么时候，她出现在我的身后。
“姐姐，你是在等我吗？我今天得了一百分，老师还表扬我了呢！你看！”
她递给我一张纸，我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是一张成绩单。上面是儿童稚嫩的字体，纸上方一角是老师用红笔打上的“100分”标记。
“你好厉害啊！学得真棒！”我夸奖她。
“姐姐，我把这张成绩单送给你，我得了一百分你也要和我共享。”
我大喜过望，这张成绩单不正是我想要的证明吗？
回到家我便迫不及待地把小女孩的成绩单拿给爸爸妈妈看。妈妈一看，愣住了。而爸爸则忽然目光呆滞，表情变得极其恐怖，口中嚷着：“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猛然，他定睛看着我：“小婧，她在哪个路口？”
“13……路口，怎么了？”我也被爸爸这忽如其来的举动吓呆了。
爸爸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我分明看到他拿着那张小女孩成绩单的手在颤抖！
第二天，是我和安朋恋爱三个月的纪念日，我早早就捧着一盒巧克力来到教室等他。可一直等到同学们都来了，上课的铃响了，他的座位仍然空空如也。
我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节课，一到下课，我急速跑到临班找到陈峰，问他安朋怎么没来上课。
陈峰一脸愕然，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来，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了。前几天我找他参加月末的篮球比赛，他都没有报名……”
我猛然一个抖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再听陈峰说下去。于是我不顾陈峰讶然的目光转身狼狈地跑回了教室。
不可能！这一切不会是真的！安朋他不会欺骗我的，即使陈峰说的是实话，那我也宁愿相信安朋有其他的原因，或是有不可诉说的秘密……我尽量去违背自己的思绪去幻想一些关于安朋那“善意的谎言”，可泪水依然断了线似的从我的双眼蔓延出来，模糊了我的全部心绪……
就这样，我焦头烂额地度过了一天。晚自习过后，我捧着那盒巧克力缓缓走出班级。刚迈出大门口，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朋……”我惊呼一声，欣喜若狂地向他跑过去。但跑到一半停住了，那并不只是他一个人，他的身边站着另外一个女孩，个子与我差不多高。而她，正和安朋手牵着手，动作十分亲昵。两个人看到我同时一愣，我们对视了半晌，身边的空气也似乎变得凝固了。
心中犹如被插上了一把利刃，我恍然恢复了神志，张皇失措地逃离了这尴尬的场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脸上、脖子上全是冰冷的泪水。我隐约看到了13路口，那个小女孩呢？怎么没有来？
我一边流着泪一边站在路灯下等着小女孩，但过了许久，也不见她的踪影。我弓身将那盒准备送给安朋的巧克力留在了路灯下面，然后转身跑回家。
家门开着，我纳罕地走进屋去，怎么有那么多的警察？客厅的沙发上，妈妈掩面而泣，我惶然走到她身边，她看到我一把将我搂住，失声痛哭：“小婧，你爸爸……他死了！”
我立时只觉一个晴天霹雳在我头顶轰然开来，瘫坐在地上，连流泪都在一瞬间变成了奢望。
一名警察走过来，对我和妈妈说：“当时他是站在路中央，因为那里没有路灯，所以当时司机看到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妈妈猝然大叫：“他为什么要自杀？我劝过他的啊……”
我的脑子好痛，转眼间我的世界变得一片混乱，这都是为什么？
从心底忽生的一个疑问占据了我的脑海，我挣扎着站起身，问那警察：“我爸爸……他是在哪里出的事故？”
“13路口。
我不禁惊叫一声，是那里……那里！我随即不顾一切地冲出家门，朝着13路口的方向跑去。
13路口，仍旧是死一般地沉寂，只是仿佛间，空气里弥漫出一阵血腥气味。我颤抖着呆望住那个路口，依稀看到那地面上还残留着爸爸的鲜血……
”姐姐！“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伤神。
是那个小女孩，我看着那个纯真的小身体，呆呆地望得出神，恍若忘记了所有的悲伤。
”姐姐，我一直在这儿等你，谢谢你送给我的巧克力。我等你是想告诉你，我爸爸来接我了，我要和他回家了。“
我的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过脸颊。她终于等到她的爸爸了，而我……
”姐姐，我最后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一愣。但不等我的回答，她便开始讲了起来……
有一个小女孩，她原本有爸爸、妈妈，一个幸福的家。虽然爸爸常常不在家，但一家三口每次聚在一起时却非常幸福。
可是有一天，小女孩在晚上睡觉时，朦胧地听到了爸爸妈妈的争吵。妈妈大声怒叱爸爸：”如果你再不和你老婆离婚，我就把我们的事说出去，让你身败名裂……“爸爸怒不可遏：”你敢说我就杀了你！“
小女孩吓得大哭，爸爸妈妈连忙去哄她，这才停止了争吵。
而事情并没有终结，两天后，妈妈坠楼身亡了！是从家里的六楼阳台掉下去的。而随后小女孩的外婆家人来了，他们向警察报了案，说妈妈的死不是自杀，而是那个负心的人害死了妈妈。小女孩知道，他们指的杀手是爸爸。
可警察并没有将妈妈的死因查下去，他们的条件是钱，可提到钱，便没人再提及这件事了。
妈妈的葬礼草草了事，而外婆家的人之后也离开了，他们并没有带走小女孩，只是让她去找爸爸。
于是小女孩给爸爸打了电话，第二天，久未露面的爸爸来了，将她送到了幼儿园，并告诉她，他会在晚上到幼儿园接她。
可是，这天晚间放学后，小女孩并没有等到爸爸的身影。无情的幼儿园教师将小女孩赶出了幼儿园，小女孩就这样一个人走在黑漆漆的路上。但她不敢走远，因为她始终相信，爸爸一定会来接她回家。在她的心里，爸爸永远都是那么爱她、疼她……爸爸不会欺骗她的。
天色愈加黑暗，小女孩在经过13路口准备过马路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忽然驶过，撞飞了那个小小的身体……
我听得毛骨悚然，本以为故事这样结束了，然而，小女孩却哭了，幽咽着说：”姐姐，当时我真的好疼啊……我的身上都在流血……“
瞬息间我被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本能地想跑掉，却全身没有了力气。
小女孩一步步逼近我，惨然地说：”姐姐，你的爸爸他好狠心，为什么要骗我啊……“她一边说一边摘下脸上的卡通面具。天哪！那是一张多么可爱的脸，一双大大的眼睛，小小的樱桃嘴，让人无法拒绝她的天真和可爱……可是刹那间，那张充满童真的脸蛋却被血红的液体覆盖，一时间变得血肉模糊。她的哭声穿透了我的耳膜，让我感到窒息而晕了过去。
许久，我恢复了记忆，但意识很模糊，耳边只有小女孩纯真的声音：”姐姐，我和爸爸要走了，我把我的面具留给你。有了它，你就可以看到所有人脸上那层看不见的面具，他们就再也骗不到你了……“
我挣扎着从束缚我的梦魇中逃脱了出来，一睁开眼睛，我看到了妈妈满脸哀怨地站在我的床前。看到我醒来，妈妈喜极而泣：”小婧，你吓死妈妈了。昨晚你跑出去以后，警察就去追你，后来在13路口处发现你昏倒了。“
”我没事……“我坐起身，感觉头还有一点痛，妈妈见我没什么大碍便兴冲冲地忙去了。我不得其解，爸爸死了，妈妈为什么看上去并不伤心？
我向周围看了一圈，这里是我的卧室，那么昨晚的小女孩……陡然间，我的目光扫视到桌子上的一个东西——小女孩的卡通面具！！！
它怎么会在这儿？我魂不附体地下了床，缓缓地拿起它。立时，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了我。我走到镜子前，慢慢地，将那张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面具！我的面前都是面具！那是一些原本看不到的面具，爸爸、妈妈、还有安朋……他们的脸那么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但转瞬间却变得那么扭曲、让人无法辨认……
走到电话旁，我拿起话筒，伸手拨下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喂？是安朋吧？今晚你有空吗？8点的时候在13路口等我，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