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

逝者赠送的玉佩

  刘晓枫原以为金融危机涉及的是有房有车、有妻有妾的富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小小的咖啡屋也未能幸免。眼见的上门的顾客越来越少,水电、房租的欠单越来越厚,刘晓枫急得满嘴燎泡。

  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当刘晓枫一筹莫展之时,接到了大学同窗钱臻邀他去省城另求发展的电话。刘晓枫知道钱臻的父亲在省城有家颇具规模的公司,此番有意拉他一把,是因其妹妹钱萍对他的一见钟情,至今仍涛声依旧。

  俗话说:平贱夫妻百事衰。枫叶咖啡屋门可罗雀的生意与妻子叶月的长吁短叹,让刘晓枫实难抗拒东山再起的诱惑。一周后,他咬咬牙采纳了钱臻的提议。但面对任劳任怨的妻子,自觉理亏的刘晓枫实在开不了口,只得将悄悄写好的离婚协议书,放置在了显眼的地方。

  刘晓枫无颜与妻子相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小巷徘徊。“先生,不进来看看玉吗……”遁声望去,才知已来到了城东的邢记玉器古玩斋。其实,给妻子买块玉佩,是刘晓枫几年前就承诺过的,只是叶月觉得白手创业不易,劝他等手头宽裕了再说。谁知一场金融危机把所有的希望与承诺击得粉碎……刘晓枫猛然决定,今天就把玉佩买回家。

  店老板笑吟吟将刘晓枫迎进店堂,示意他任意挑选。刘晓枫上下左右浏览了个遍,兴冲冲将一块玉如意捧到了柜台上。店老板伸出缺了一节小指的左手接过玉如意,娴熟地报出了售价。“……什么,一万二!我……”刘晓枫摸遍衣兜也凑不足300元钞票。

  刘晓枫尴尬之极,连连致歉。幸好店老板是个宽厚的老者不仅没恼,还善解人意地指指柜台旁的一只旧木箱,提议他买块仿制品也不错。刘晓枫推开箱盖一看,形形色色的仿真玉器琳琅满目,几可乱真。再看一旁的标价更是欣喜不已。

  “……哦,50——90元!那这块也是这个价位吗?我要了……”刘晓枫蹲下身随意拨弄了几下,一枚月牙形玉佩滑到了手边,拣起一看禁不住砰然心动。说真的,这块玉佩无论是雕刻还是色泽,都十分精致漂亮。更主要的是刘晓枫晓得兜里的钞票,付了这块仿真玉佩的“身价”,再去买张去省城的车票还绰绰有余。

  “……好漂亮的玉佩!刚买的?……你、你那来这么多钱?!……”刘晓枫急匆匆赶回家,把玉佩捧到了妻子面前。虽然明知道是赝品可他不想说破,这倒并非存心蒙骗、戏弄,他只是想临走前给叶月留下些许安慰或念想。谁知叶月认定这枚月牙形玉佩价值不菲,认定刘晓枫瞒着她存着私房钱,也就是说怀疑他此番去省城另求出路,不是情境所迫而是早有预谋。

  从妻子的语气中,刘晓枫判断其已看到了离婚协议书,忙不迭洗刷自己截留资金的嫌疑。“什么?90元钞票买来的?不,你说谎,这枚玉佩不会是赝品……”也算是应了假作真时真也假的老话,任凭刘晓枫咋样辩解,叶月就是不信。

  刘晓枫晓得邢记玉器古玩斋,在小县城颇有名气,难怪妻子不相信这种老店会同时出售仿制品。说实话,刘晓枫不敢与妻子当面“推牌”,只是希望这段姻缘能好结好散,没想到一块玉佩让叶月借题发挥,怒目相视。不知是为了扼止一触即发的“战火”,还是想弄清真假曲直,刘晓枫抓过玉佩冲出门去。

  半小时钟后,刘晓枫再次来到了邢记玉器古玩斋。闻知刘晓枫退货的要求,老板丝毫没有责难,只是对其因怀疑玉佩不是仿制品才要退回的理由,很是诧异。见老板接过玉佩随手丢进了柜台的抽屉,根本不象值钱的样子,可又没再归入旧木箱,刘晓枫不知其意,欲探真假,见老板若有所思,神色凝重,那里还敢再问。

  刘晓枫悻悻而归,到家才发现手机撂在了邢记玉器古玩宅的柜台上了。眼见得几番折腾已是子夜时分,只得作罢。

  次日,刘晓枫急匆匆赶到了刑记玉器古玩斋。接待他的是个40多岁的女子。得知来意,爽快地从抽屉里摸出手机递了过去。刘晓枫连连道谢,并请其代向为他收藏手机的老板致歉。

  女子名叫邢杏正是邢记的老板,手机明明是她在卷闸门边捡到的,这会失主却说是昨晚在店里买玉佩时落下,十分诧异。邢杏猛然想起,捡拾手机时曾吆喝过几声,难道眼前的失主是冒领之徒?邢杏不屑地瞪了刘晓枫一眼,毅然出手夺回了手机。

  刘晓枫猝不及防,据理力争。“什么?你、你说在这里买了块月牙形玉佩?卖玉给你的是、是个老先生……”闻知,刘晓枫昨晚真的来过店里,邢杏神色激变。尤其,听刘晓枫清晰地说出了卖玉者左手缺了一节小指的特征,以及对玉佩的描述,女老板如遭雷击,满目惊愕。

  刘晓枫一心要索回自己的手机,丝毫没留意邢杏的神情,口口声声要找当事人说个明白。女老板迟疑片刻,点头应允。

  其实,刘晓枫执意要寻回自己的手机除了眼下手头紧,主要的还是手机里储存着诸多联系电话,要知道金融危机下一只“饭碗”有多少人争,万一省城钱家的“饭碗”端不稳,手机里的信息就是他的“关系网”……

  刘晓枫对女老板诡秘的举动并不在意,但他对好心的老先生很是感激。跟随邢杏踏着吱吱嘎嘎的扶梯走上楼,刘晓枫轻轻叩门,不敢造次。但不知咋的,室内毫无反应。见刘晓枫疑惑,邢杏上前一步推开了虚掩的房门。顿时,一股幽幽的清香扑面而来。

  刘晓枫从明亮处跨进垂着窗帘的卧室,眼睛一时适应不了,不知道深夜守店的老先生,是否还在安睡。“舅舅,他说是您把月牙形玉佩卖给他的。我、我就把他带上来了……”女老板喃喃自语中,“啪——”摁亮了床头柜上那盏乳白色的台灯。

  刘晓枫转身抬头,目瞪口呆。眼前竟是个燃着香烛的灵堂,桌子上摆着几碟供品,一只蒙着黑纱的镜框,端端正正放在中间。刘晓枫下意识撂开黑纱一瞥,禁不住浑身一颤。照片上这个清瘦中露出几分书卷气的男子,分明就是昨晚卖玉佩给他的老先生……刹那间,刘晓枫魂飞魄散。

  邢杏瞥了眼刘晓枫,从供台下捧出只锈迹斑斑的铁箱,费力地打开那把老式的弹子锁,小心翼翼捧到了刘晓枫面前。“……你没说慌,不,不不,我是说你、你就是我舅舅等了整整三十五年的人……呶,这个送给你了,你无论如何得收下!这是、这是我舅舅的遗命……”刘晓枫浑浑噩噩接过铁箱,见箱内是只红绸缝制的小布包。

  刘晓枫对女老板的话似懂非懂,战战兢兢打开红稠一看,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红绸包里的竟会是昨晚买了又退的那枚月牙形玉佩。从铁箱的锈迹与泛黄退色的红稠上看,这枚月牙形玉佩尘封在箱内显然有些年头了。可锁在铁箱里的玉佩咋会进入店堂?难道、难道昨晚与卖主真有阴阳之隔?!……

  刘晓枫只觉得脊梁上“飕飕——”直冒凉气。“送给我?不,不要。我与邢家素不相识,无怨无缘。这、这玉佩……”见刘晓枫唬得连连后退,满脸惊恐。邢杏哀怨地叹了口气,缓缓道出了玉佩的来龙去脉。

  刘晓枫从邢杏的叙说中得知,这枚月牙形玉佩市价高达80余万,是邢杏的舅舅邢荥荣的遗物。80年代初,年近而立的邢荥荣带着未婚妻郑珥“下海”经商,谁知没学会游泳先呛了个半死。邢荥荣血本无归,债台高筑。正在他告贷无方之时,一位港商千金向他伸出了“援手”,承诺愿帮他还清债务,条件是本科学历的软件连同他一米八二的硬件,从此归她所有。开珠宝公司的港商对这个相貌俊朗,英语口语不错的乘龙快婿也十分看好。不光承诺他在公司担任要职,还将一枚昂贵的玉佩作为见面礼赠送与他。

  一月后,邢荥荣和港商的女儿丽珠结了婚。他原以为从此有了一方施展才华的平台,谁知事与愿违,双手空空进入洞房的邢荥荣,在富豪家里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而以貌取人的丽珠与他没什么感情基础,新婚的新鲜劲一过,便露出了大小姐蛮横的本性。

  半年后邢荥荣走出了围城。但一失足成千古恨,当他费尽周折在郊区的出租房里,找到被自己抛弃的未婚妻负荆请罪时,贫病交加的郑珥已到了弥留状态,临终前郑珥对负心汉只说了一句话“一钱逼死英雄汉!”。邢荥荣这一刻才明白什么抱负、什么抓住机遇都是自欺欺人的谎话,真真让他移情别恋的还是金钱财富的诱惑。邢荥荣跪在郑珥坟前欲举刀自刎,幸被姐姐拦下,但争夺间锋利的尖刀削伤了小指。“……我舅舅临终前将玉器店留给了我,再三交代在他每年的忌日点燃香火,并说只有碰上一个不贪财的人,他才能进入轮回,投胎转世……”邢杏的话实在匪夷所思,刘晓枫瞠目结舌。

  “原来,我,我用90元买下了价值80万的玉佩……”刘晓枫怔了好一会才明白,女老板执意要将玉佩送给他,是自己的完璧归赵破了她舅舅临终前的赌咒!刘晓枫猛地一个激灵,自己今日的选择,不正是邢老先生三十五年前的翻版?!

  见刘晓枫愣在那里,邢杏也不搭话,轻轻上前将玉佩塞进了他的衣兜。刘晓枫推辞不了只得收下,但表示并非赠送而是暂借,日后定会原物奉还。刘晓枫话音刚落,“啪——”祭坛上燃得正旺的香烛应声而熄……

  刘晓枫毛骨悚然,逃也似冲出邢记玉器古玩斋。回到枫叶咖啡屋已是正午时分,刘晓枫思前想后决定不去省城了,但外柔内刚的叶月已悄然离家,不知去向。书桌的留言纸上只有一句话:一钱逼死英雄汉!刘晓枫傻了,呆了。

  刘晓枫四处寻访,徒劳而归。三日后,刘晓枫走进典寄行抵押了玉佩,到手的几十万钞票解了燃眉之急。也许是顺应了眼下“过紧日子”的趋势,刘晓枫转产的快餐店很快稳住了脚跟。为了寻找叶月,刘晓枫不放过任何信息,甚至在快餐车上贴了“安民告示”,请提供有效线索者免费就餐。但不知咋的,叶月犹如人间蒸发杳无音信。

  转眼又是二月余,刘晓枫将咖啡屋装修一新,招牌上“枫叶”两字更是描的鲜艳夺目。他决定在维持快餐店经营的同时,重新开张咖啡屋。刘晓枫相信金融危机肯定会过去,咖啡屋还会是聚会休闲、商务洽谈的好去处;相信自己的诚心悔悟能让叶月回到身边……

  不过,在小县城传得沸沸扬扬的还是那枚月牙形玉佩。据说,那家现代当铺有意将玉佩留作镇店之宝,愿出双倍价钱买断月牙形玉佩,却被刘晓枫一口回绝。还据说,某资深收藏家慧眼识宝,认定这枚玉佩的收藏价值远远高以市价,意欲收为己有。

  最近又有了新的传言,说刘晓枫是邢记玉器店的“托儿”,什么子夜买玉、阴阳交易,什么临终遗命、转世轮回全是无稽之谈,邢记玉器店人气突旺,才是邢老板雇其联手的成效。当然这鬼神之说,历来就是信则有之不信者则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