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

斑鸠

  1。老宅荒院

  大年初一的凌晨,我和爸妈终于回到了老家大吕村。

  因为我们家老宅十来年没有住人,院子里枯草丛生,姥爷便清理掉院子里的杂物,最后在院子正中的小道上堆了一个柴火堆。其实姥爷想把柴火堆堆在院子正中央,但是不巧的是,院子正中央长了一棵根枝繁茂的枇杷树。爸爸妈妈在一旁给过世的爷爷奶奶烧纸,我则拿着手机到处拍,因为像素太低,索性便开了录像功能。

  表哥拿着手电筒到处照,他转悠了一会儿,最后把手电筒停留在了院子正中央的枇杷树上,他突然一惊,压低声音说道:“嘘!都别说话!”

  原来,表哥发现树上有鸟,想要把它打下来,但却被姥爷喝斥住了。最后,姥爷让大家烧松枝。

  表哥点燃柴火堆时的表情十分严肃,点燃后他就退到了一旁,而后姥爷拿着一枝松枝,放在了已经烧得艳红的柴火堆上。

  松枝经火那么一烧,“噼啪”一声,随后“吱吱吱”的响,仿佛是虫子被烧临死前的挣扎嚎叫。

  “扑——”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我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而后我看到从枇杷树上飞出来了几只鸟,仿佛飞梭一般快速地消失在了夜色里。姥爷说那是斑鸠。

  待烧完松枝,回到姥爷家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姥爷家有两个院子,一个院子里住着表哥表嫂,另一个院子则住着姥姥和姥爷。

  本来大家都要去睡觉的,但是姥爷非要坚持在两个院子里点燃柴火堆,烧松枝,而且根本就没有给人还嘴的机会。

  看着那直升的浓烟,我终于问他:“姥爷,为什么非要在大年初一的这个时候烧松枝呢?”

  姥爷看着那浓烟,道:“为了熏走九头鸟。”

  接下来,我听到了一番犹如天方夜谭的传说故事。

  姥爷说,烧松枝是祖上一直流传下来的传统。据说在很久以前,九头鸟喜欢祸害人间,尤其喜欢在喜庆的日子里,将身上的血滴到每家每户里。但凡被九头鸟的血沾染的家庭,都会在一年内逐渐落败,要么钱财散尽,要么多灾多难,要么家破人亡。

  后来有个道士发现九头鸟最怕燃烧松柏的烟雾,于是挨家挨户地转告,说在大年初一的凌晨燃烧松柏枝,烧出来烟雾,这样就会熏走九头鸟,避免九头鸟在自己的家里滴血,同时也避免家庭遭受不幸,渐渐的,每年燃烧松柏枝成了一个习俗。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给手机充电,顺便打开了在老宅院里拍的录像。突然,我发现,当时在老宅院里燃烧松柏枝时,从枇杷树上飞走的斑鸠,正好是九只!

  我心中突然一阵寒意,但接下来几天里发生的事,更让我觉得寒意彻骨。

  2、初出事

  第二天晚上,表嫂把我往门外推:“你表哥和其他哥们儿抓鸟去了,你也去吧!免得你给姥爷告密!”

  我一再保证不会和姥爷说,可表嫂偏不相信,她咂了咂嘴:“那鸟可香了!保证你吃一次就忘不了!”

  我看着表嫂垂涎欲滴的表情,突然明白为什么表哥会不顾姥爷的教训而去捕鸟了。

  于是,就在这个下着小雪的大年初二晚上,我跟着表哥,目睹了他夜中捕鸟的全过程,我想这一辈子我都忘不了那个惨烈场面了。

  血迹斑斑的麻袋,装着十只斑鸠,但血却来自于其中一只,血从它的脖颈处流下来,染红了麻袋。

  见到表哥抓回来这么多斑鸠,姥爷说了他两句后便也不管了。表哥十分开心,不顾手背的伤口,抓出那只昨晚死了的斑鸠,便开始拔毛,开膛破肚用热水烫,然后让表嫂去厨房做饭。表嫂看了看那冒着热气的生斑鸠,哭丧着脸道:“哎呀,我的手冻了,好疼。让奶奶去做吧!咱奶的手艺好,做的好吃!”

  我在一旁看得真切,表嫂挪动着粗粗的大腿,上楼去看电视了。

  过年期间,最热闹的就是庙会了,大人们去庙上拜神请愿,年轻人则去凑热闹。晚上吃过饭后,有四个与表哥年纪相仿的人来我们家,说是喊表哥出去玩,其实是去庙会上抓兔子。

  表哥原本不是很想去,但是却被表嫂骂出了门。临出门时,表哥拉上了我,说是可以帮忙。

  当时已经晚上九点半了,庙会上的人渐渐少了。

  表哥他们五个人骑了三辆摩托车,在雪地上发出了“轰轰”的声音。突然,帅斌喊了一声:“快看!有兔子!”并率先追了上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才几秒不到的时间里,帅斌便脸朝下摔到了雪地里,而且一动也没有动!

  正当所有人都紧张地朝帅斌跑过去的时候,摩托灯光的照射下,出现了一个四条腿的动物,它站在远处,看着我们这边,眼睛反射出一种绿光。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接着表哥等人一哄而上,去捉那个四条腿的动物,也不管这边趴在地上的帅斌了。

  我上前,把帅斌翻了过来,掐他的人中。他醒来以后,看了看我,又转头四下看了看,突然惊恐地大吼一声,一把推开我,连滚带爬地朝着庙会的方向跑去。他脸上的表情,仿佛是看到了很恐怖的东西。

  顿时,我心里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等了好一会儿,表哥他们终于同来了,但却都是受了伤的样子。

  “怎么回事?”

  “鹏飞掉沟里了,我们下去时,他就昏过去了,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拉出来。”表哥指了指他背上的人,“别那么多废话了,赶紧走吧。”

  此时庙会的人已经散了,庙门也要关了。表哥摸着鹏飞的身体冰冷,便想着先进去庙里暖和一会儿,要不然这样子回到家,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呢:开庙门的是一个老婆婆,她看到我们这儿个人,首先吃了一惊,随后道:“我们已经关门了,你们明天来吧!”

  表哥赶紧和这老婆婆说明了情况,突然,借着庙里透出来的灯光;我看到表哥的手背上在流血,那个伤口的位置好像是昨晚……

  尽管说明了情况,但是老婆婆的态度很坚决,眼眸中还有一丝惊恐,关门之际,她还说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啥东西都敢惹啊!”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表哥道:“今晚真他妈晦气!走!快回家!先把鹏飞弄醒。”

  3、惊鸟

  初三早上,姥姥做好早饭后,怎么喊表哥都不下来。姥姥让表嫂上楼去喊表哥,表嫂撇了撇嘴,道:“睡死他,不喊他!”

  当我上楼去喊表哥时,惊住了,只见表哥满脸通红,一副病态,明显不是睡着了,而是昏迷了!

  我们赶紧打电话叫医生来:医生在屋内给表哥看病,我们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姥姥冈为担心表哥,忍不住开始掉泪了。

  “哭什么哭!又不是死人了!你除了哭还会做什么?”表嫂看到姥姥流泪,不耐烦地说道。

  一屋子的人心里都一颤,紧接着满腔怒火。我妈秉承了我姥爷的火爆性格,当即开口了:“你怎么说话呢?如果不是你嘴馋,让他又是给你逮斑鸠义是抓兔子的,他会得病吗?”

  表嫂听了这话后,索性撕破脸皮和我妈吵了起来,她嘴里吐出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到最后,我妈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表嫂怒视着众人,骂了几句之后便跑回了娘家,大家也没有理她。

  不一会儿,医生出来了,告诉我们表哥只是高烧,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过了两天,表哥的烧虽然退下去了,但是人却依旧没有清醒过来,而且有时口中还不停地喊“兄弟快跑”,仿佛是经历着一场场的梦靥。

  我不由得将表哥生病的事情,和庙会那天晚上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告诉了姥姥和姥爷。

  当天,姥姥便拄着拐杖,去庙里找到了那个当晚给我们开门的老婆婆,和她说了一会儿话。

  我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随后看着姥姥双眼通红地走了出来。

  三天后,表嫂在她妈妈的陪同下回来了。在她妈妈的劝说下,她给姥姥和姥爷道了歉。大过年的,谁都不想闹得不开心,于是大家都原谅了她。

  同时,据姥姥说,庙会上的婆婆告诉她,表哥昏迷不醒是被草猢子的阴气缠住了。草猢子是一种很像黄鼠狼的动物,只在晚上活动,行踪不定,大部分人都没见过,据说这种动物十分记仇。

  想要表哥醒来,只有一个办法了——用狗血。

  姥爷家有两条看门的狗,养了六七年了。姥爷拿着刀的手不由得有些颤抖,最后,他眼睛一闭,举起了手中的刀。

  谁料,就在此时,家中突然飞来了许多斑鸠,其中还有一只朝着姥爷扑了过来,姥爷躲闪之际,掉了手中的刀。

  这些斑鸠停留在院子中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地乱叫,仿佛是怒骂,又仿佛是嘶吼一般。

  我看着树枝上的斑鸠,忍不住数了一下,1,2,3……居然是九只!猛然间,我想到了什么,跑进厨房里一看,那个原本鼓鼓的麻袋如今扁扁地摊在地上。难道树上的那九只斑鸠,竟然是这麻袋里的九只?

  当我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看到那原本停在树上的斑鸠开始到处乱飞,并且朝着院子拉屎,大家连忙跑进了屋子里关上了门,却发现这些斑鸠拉屎的方向是狗窝,本来是星星点点,后来变得如雨点一样密集,连老狗都躲进了窝里,狗窝外很快积了一层鸟屎。

  “安腾!你快去赶走那些斑鸠!”表嫂拽住我,把我向门口推,并且塞给我一根长长的棍子。

  “为什么要我儿子去?你怎么不去?”我妈自然是不同意,上前来阻止。

  “你儿子身强力壮的,当然要他去了!”

  正当她们俩争吵之际,姥姥打开了门:“你们都不去,我去,反正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多少年了,死了也没啥,免得遭某些人嫌弃。”说着,看了表嫂一眼。

  表嫂哼了一声,道:“没有人嫌弃你!是你自己嫌弃你自己!”

  说着,她气愤地拿起旁边的棍子,走了出去,边骂边上前去赶那些斑鸠,并且不允许别人帮忙。

  说来也奇怪,那些斑鸠只顾着朝狗窝拉屎,也不知道飞走,被表嫂几棍子全都捅了下来,剩下最后一只时,姥姥大喊着让表嫂住手,表嫂却不屑一顾,一棍子朝着斑鸠的头敲去。这只斑鸠摔在地上,扑了一下翅膀,当场死了。

  后来姥姥告诉我:做人做事不但要给自己留后路,更不要断人后路。

  那些快要埋住狗窝的鸟屎十分坚硬,大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扒开。当晚,姥爷把狗血抹在表哥的额头上,他全身颤抖,仿佛被电击了一般。好在,表哥第二天醒了过来。

  醒来后,表哥起身便要打表嫂,我们连忙拦住了他。

  谁知表哥却哭了,口中不停地重复道:“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鹏飞死了,鹏飞死了!”

  当时一听表哥这话,姥爷专门去鹏飞家看了看,却发现鹏飞好好的,正和亲戚拼酒呢,他还问表哥醒了没有。

  后来年过完没多久,鹏飞去广州打工时,死在了工地上。随后我才明白,表哥醒来后喊的那句话,可能是他昏迷时,在梦中看到了鹏飞的“死相”。

  4、噩事连连

  这些不正常的现象让我们都心惊胆战地过了几天,好在接下来也没有什么事,大家就都放下心来。

  正月初九的夜里,外面下起了小雪,当我快要睡着时,突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我心里开始发毛,顿时睡意全无。

  抄了把家伙,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只见表嫂穿着睡衣,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什么!

  我吃惊地看着她,她笑了笑:“吵到你了?你要不要吃一点?”说着,用力撕下一只鸡腿递给我。

  我看到那鸡腿的顶端血肉连着,顿时胃中翻腾:“不了,你吃吧。”

  说着,我回了房间,紧紧关上门。不,那不是鸡肉!她吃的正是那天用棍子捅下来的斑鸠肉!我全身发抖地进了被窝,缩成一团。

  凌晨四点的时候,我听到一阵叫骂声,带着农村妇女的泼辣:“你个死斑鸠!叫什么叫!扰老娘清梦!再叫老娘把你弄下来打死!吃你的肉!啃你的骨头!”

  是表嫂!

  早上起来后,大家都问表嫂昨晚骂什么,表嫂气愤地说凌晨听到斑鸠在叫,嘶哑着嗓子像叫魂一样,说完看到我们疑惑的表情,随即问:“怎么,别告诉我你们没听到!”

  我们互相看了看,摇摇头,表嫂脸上闪过一丝惊恐,继而喊道:“不可能!那叫声那么大!你们睡得像猪一样,当然听不到!”

  说完,她端着碗站起身,走向了厨房。“哼,自作自受。”我妈冷笑一声说道。

  只是,我突然发现,为什么仅仅一个夜晚,表嫂的肚子便变得那么大?我的背脊突然出现一丝寒意,答案在我心底浮现着。

  5、怪声

  回到上海的一个星期后,我打电话给姥姥,问及表哥表嫂的近况。姥姥说表嫂几乎每天凌晨四点都要起来骂一通,每天早上都抱怨说有斑鸠在厉声尖叫,但是家里人都没听到。

  我心里有一块大石头,突然落下,又突然悬了起来,因为姥姥又和我说了一个消息——表哥的左手用不上力气了。

  顿时,种种影像在我脑海里闪过,从刚开始捕鸟时表哥的左手受伤,到后来抓兔子时的流血,再到后来的结痂坏掉……

  我和姥姥说了两句闲话,便让表嫂接电话。姥姥愣了一下,便把电话给了表嫂。

  “喂?兄弟,你咋想和我说话呢?”是表嫂的声音。

  我也不想扯别的,直接问道:“表嫂,那个早上打扰你的斑鸠的叫声是不是像猫叫啊?不对,是不是像婴儿啼哭一样?更确切地说像是小孩的惨叫?”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接着有粗重的呼吸声:“你怎么知道的?你也听到了对不对?对不对?”表嫂的声音近乎发狂。

  我叹气:“我没听到,我猜的。不过,今后恐怕你会一直听到了。”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嘟嘟嘟……嘟嘟嘟……”

  捕鸟那晚。

  鸟类晚上一般不叫,所以晚上捕鸟非常轻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表哥捕斑鸠的时候,在这树上的十只斑鸠中,有一只身形较小的“喳喳”地叫不停,但是逮不住它。

  于是表哥便去逮其他的鸟,当快要把斑鸠逮完的时候,这只身形小的斑鸠的叫声开始变化。可能是叫的时间长了,开始由清脆变成沙哑,其中还夹杂着类似于啼哭般的尾音。

  我劝表哥放了这只斑鸠,但是表哥不听,一个用力抓住了这只斑鸠。突然表哥一声低吼,他的手背上被抓出了三道血痕,正泪泪流血。表哥心烦之余,拿出随身带着的刀子便向这只斑鸠的脖颈砍去。

  临砍去的时候,斑鸠的叫声又变了,由嘶哑变成了尖叫,仿佛是房顶的猫,又仿佛是小孩子的哭喊惨叫,只听得人如坠冰窖,可是下一秒,这只斑鸠的头便被砍去了,叫声也戛然而止……

  我本以为表哥会因此付出更多的代价,但幸好只是左手废了而已,刚开始我纳闷,后来我懂了。

  人在做,天在看。

  有时候别人愿意为你的罪行付出代价——比如姥姥越来越严重的痛风,所以你可以苟活,但倘若有一天这个愿意为你付出代价的人不在了,你会得到什么处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