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

猫鬼殇

  清冷的深秋之夜,手指随着敲击键盘的“哒哒”声,上下飞舞成蓝尾蝶一般。重重的叹息,仍旧是那声重重的叹息声,从阿弥的朱唇里发出,多少个不眠的日日夜夜了,总是重复着同一个梦境,想起那个梦境……阿弥双手凝固到半空,双睑轻轻闭合,两行清泪扑簌而下。一只飞蛾倏忽从暗影里朝桌前昏黄的灯光扑来,扑棱棱的飞着,阿弥的心猛的收紧……蓝基怔怔的看着阿弥,嘴里不停的呢喃着:“怪不得别人,怪不得别人啊……”

  蓝基是艺术系大三的学生,高大帅气的外表下有颗不安分的心。他经常调侃说他的心不是属于他的,所以他的灵魂总是游离在身体之外,他要去一个他该去的地方,找回他的心,顺便带回那个拥有他的心的女人。

  大三的实习生活开始了,蓝基没有参加多姿多彩的集体活动,而是告别了师生们决定一人到城郊采风。令很多爱慕他的女生无比失望。

  城郊的风都是柔软的啊!当蓝基背着行囊站在一座老宅门前的时候已经惬意的感受到了。宅门是虚掩的,蓝基回头望望两旁插满白杨的便道,晌午时分路上不见一个行人,深秋的午后阳光依然有些晃眼,有几家房顶冒着炊烟,看来城郊住户并不多啊。住宅多是老宅,飞檐碧瓦,深具特色。

  敲了几下院门,无人应答,蓝基在迟疑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眯起眼睛从门缝瞅进去,看不清院落,似乎挺大的一个院子,让蓝基禁不住想起一句词:“庭院深深深几许,”很想租住在此,因为直对着门的不远处是白练一样的护城河,很美。

  一只黑粗的大手突然从蓝基背后拍向他的肩头,蓝基惊的差点跳开。猛回头见是一名老者,苍老而缓慢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下传出:“年轻人,你从哪里来啊,来这干什么啊?”

  “老伯,我是个学生,从市里来。想在这住段时间画几幅画,这是我的学生证。”看着老者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自己,蓝基后背不禁升起阵阵寒意。

  老者并未伸手去接学生证,说:“孩子,这里有你认识的人吗?”蓝基摇摇头表示没有。老者说:“孩子,既然这没有你认识的人,回你市里去吧,这个老宅子空了好多年没人住了,老宅子原先的主人也早就过世了,你回吧!”

  “老伯,我真的想租这座老宅,我给钱的,请您给开个价吧,再说了天色渐渐晚了,市里这么远,天黑之前我也赶不回去啦。老伯我是诚心想住这,这适合画画。到底这座老宅有什么问题吗不让人住啊?”

  老者脸色微微一变说道:“能有什么问题,不要瞎胡说,你要执意住我也不拦你了,你住东厢房,西厢房存放着一些物品我上锁了。”

  “是,老伯,您真是个大好人啊,太谢谢您了啊,等我走的时候一定登门拜访。”蓝基高兴的边说边推门踏进庭院。再回头看时,哪有老者的身影,整个便道空落落的,蓝基试着追出几步,便道通向远方没见什么岔路口,蓝基心里暗暗咯噔了一下。

  余晖落去,天色将晚。蓝基吃了一桶方便面后兴奋的打开笔记本电脑。庭院他已走了几遍,很干净整洁的样子,东厢房内几乎应有尽有,床、桌、几、电视、穿衣柜,居然还有电烧壶和电烧锅,随时可以用来烧开水、煮饭吃,太棒了。四周一片宁静的美,仔细听,隐隐能听到护城河水哗哗流淌。

  正当他独自沉醉在这世外桃源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院门。蓝基迟疑着走出去,一个女孩浅笑嫣然的站在门口。“你是?请问你找谁?”蓝基在短暂的几秒眩晕之后定了定神。

  “你倒来问我,我还要问你啊,谁让你住这的?这是我的家,没经过我允许你可是私闯民宅啊!”

  “我……你……我哪是私闯民宅啊?哎你说话讲不讲理啊!”蓝基急的差点语塞。女孩伶牙俐齿的回眸道:“怎么不是?你搬进来经过我允许了吗?”

  “是一个老伯同意我住这的,还嘱咐我不要进西厢房呢……”

  “老伯?这是我的家啊,怎么会有个老伯看管!”

  蓝基辩解道:“真的有个老伯,老伯还说老宅原先的主人都过世了,为什么你会……”蓝基疑惑的指着女孩。

  “这是我的家,这里从没有过什么老伯!”女孩说着掏出钥匙把西厢房的门打开,就觉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蓝基怔在原地挪不动半步。

  “行了,不要再假正经了,要想参观就进来看看啊?”

  蓝基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走进西厢房。一张大床,铺着绣花床单非常雅致,床头摆放一只古色古香的花瓶,插着一束野菊花正绚烂怒放。梳妆台上放着两个布玩偶,一个穿黑裙的女孩和一个穿白裙的女孩手拉手,服饰均为复古式样。靠墙的小书架上塞满了书。

  蓝基随意浏览着书名:“我也喜欢看书耶,我可以向你借阅吗?我想我们之间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吧。”女孩脸颊微微一红:“好啊!”

  “太好了这是个值得庆祝的夜晚啊!我是蓝基,请问芳名?”

  “叫我阿弥吧”。

  一夜相安,对于蓝基来说,既是无事也是无眠……

  蓝基连连打着哈欠,快天亮的时候才眯了一小觉,晨曦的几缕阳光像个偷窥狂毫不客气的偷窥着屋内的一切。

  窗外传来阵阵豆浆大饼的吆喝声,听着吆喝声,蓝基感到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么饿过。走出庭院,不远处有一个流动早餐摊,架着四张餐桌,已有五个人坐在摊上边吃边聊了。蓝基也坐过去要了一碗豆浆、两份大饼闷闷的吃起来。

  “小伙子,你像是从外县来的吧,怎么没见过你啊?”

  蓝基迟疑的抬起了头,目光正对一个大婶。大婶笑眯眯的说:“你打哪来啊,住哪啊?来干什么啊?”

  蓝基无奈的暗想:“这的人怎么这么好打听事,烦不烦啊!”无精打采的说:“大婶你好,我是市里来的,想在这住几天,画几幅画,住前面那个院子。”蓝基顺手一指,摊上吃早点的人都停住,伸长脖子顺着蓝基手指的方向看去,霎时间大家面面相觑,纷纷摇起头来。

  蓝基愣住了,停住咀嚼问:“怎么了?”

  “小伙子,我看你也不像个坏人,你住那个院子,骗鬼去吧,那个院子早就没人住了,空了好多年了,前年县城里的领导还下来视察过,说要把我们这个地方开发成旅游风景区,打算在这空院子里设立景区管理站,结果考察组来看过几回,说是缺乏投资,这个院子也就一直没用上。”

  蓝基彻彻底的懵了:“我真的住那个院子,昨天中午搬进去的,我的旅行箱现在还在房里呢,是个老伯同意我搬进去的。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叫阿弥,说那个院子是她的家……”

  大婶眉头拧成一团说:“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女孩子?你们有谁见过吗?”大家都不言语了。

  蓝基忙问:“那个老伯个子不高,脸色黝黑,满头白发,是谁啊?”

  短暂的沉默过后突然有个声音说:“嗨呀,我寻思你描述的怎么那么像老张头啊,是不是?”

  “对对对,描述的咋听咋像老张头,老张头长这样子没错,”随即有人跟着附和起来。

  “老张头以前是很少过来的,是前面那个庄子的,是个孤寡老人。老是爱装神弄鬼,整天神神叨叨的,性格孤僻,和谁都不来往的。”

  听到这蓝基长出一口气,还好遇到人不是碰到鬼。

  “但是老张头都死了好些年了啊?听说是病死的呗,不过特别突然,都没来及上医院就断气了,到底什么病拉到医院也没查出来。”

  蓝基惊骇的“啊”了一声,无异于晴天霹雳,碰翻了面前的半碗豆浆,浆汁撒了一地。

  “喵喵——”不知何时跑来一只全身乌黑的猫,正贪婪的舔食着地上的浆汁。

  蓝基再也吃不下去,付了钱,试着站起来,试了三次都没能站起来,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大脑一片空白,抬头看看太阳,突然一阵眩晕,径直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这是在哪?房间不大并且阴暗而潮冷,窗帘遮着窗户。在昏黄的吊灯照射下房间内的家具物品都折射出超级诡异的阴影。蓝基低头看看自己盖着雪白的被单,躺在一个木板床上。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除了一张桌两把椅子外,正对面墙上还挂着一个老式的日历。日历!蓝基挣扎着坐起来,想仔细看清楚今天是几号,到底自己已经在这间屋子里躺了几天了。日历从元月一号起始均没被撕掉,而是按月份排序一页页向后翻过。奇怪的是,蓝基看到翻开的当页日历是八月三十一日。八月份!八月份!蓝基心里盘算着,为什么是八月份,明明已经是十月底的深秋季节了啊,我到底是在哪啊!哎……蓝基无比后悔出门吃早点的时候没带手机。可是为什么又是八月份呢?

  “有人吗?请问有没有人?这是哪里啊?”停了一会无人应答。又躺了一会,实在按捺不住焦急而疑惑的心情,站起来缓步走到日历面前,伸手去翻后面的月份,当手一放过去就感觉到了墙壁折射出的阵阵寒气,无比冰冷的像地狱一般的寒气。八月三十一日居然是整幅日历的最后一张,蓝基赶忙翻开日历封皮,上面赫然写着1999年,今年明明是2010年啊,如果按照日历上的日期今天应该是1999年8月31日,而且是日历上的最后一页。天!天!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疯了!疯了!这是哪?哪啊?这是什么诡异的地方,我还活着吗?还是已经死去了呢?

  蓝基痛苦的用双手捂住脸,定了定神。慢慢挪动到窗边,使足劲把厚重的窗帘扯开。出乎意料的是,窗外阳光明媚,阿弥站在窗外的花丛中,手捧一大束绚烂的野菊花,正透过玻璃窗朝蓝基甜甜的笑。阿弥……阿弥……蓝基阴霾的心情一扫而光,在心底呼唤着阿弥。

  “喵喵——”一只猫不知何时从何处窜出来,朝蓝基扑过来,蓝基猛一回头,就是那只猫!那只黑猫!那只舔食地上泼洒的豆汁的猫!蓝基赶忙用脚想把猫踢开,猫一跃轻巧的避开了,灰溜溜的独自走到墙角卧住不动了,一双猫眼在暗处闪着绿莹莹的光望着蓝基。蓝基再回头望向窗外的时候,阿弥不见了。“阿弥!阿弥!”蓝基万分沮丧的在心里重复着阿弥的名字。

  一辆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蓝基正错愕的时候,已经驶到窗前并停了下来。车上坐了5个人,分成左右两排坐着,左排3人右排2人,赶马车的车夫从马车上站了起来,透过玻璃窗向蓝基挥着手,穿着黑色的长袍,脸上的容貌清晰可见。这……这不是流动早餐摊的摊主吗?蓝基使劲的揉揉双眼,确定不是幻觉,没错是那个摊主。再细看,车上坐的不就是吃早餐的那些人吗?那个大婶坐在右排第二个位置,她旁边还有一个空位。大家都冲他招手:“还剩一个位置啊,还剩一个位置啊,快来啊!”可是那辆马车明明就是灵车,是拉棺材的车。这个他认得出来,记得姥姥去世时就是用这种灵车拉到墓地的,乡下一直沿袭旧风俗不曾改变。蓝基霎时毛骨悚然。

  正想着一只黑粗的大手突然从蓝基背后拍向他的肩头,就像他初来时在老宅门口的情景再现一样。猛一回头果然是那个老者,“啊……”蓝基无比惊恐的抬手打掉老者伸过来的手,撕心裂肺的狂喊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狂奔到门口,不停的拼命的转动门把手,怎么转动门都打不开。蓝基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滴了下来,全身战栗,双手疯狂的握紧门把手摇晃着,眼神充满了渴望和绝望,还是无济于事。

  老者安安静静的站在窗边不曾挪动半步,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的疯狂的举动。此时窗外停着的灵车也匆匆忙忙驶远了,应该是看到老者之故吧。

  疯狂了大半天,蓝基把仅存的一丝力气已然用尽,瘫软在门边,只剩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直扭着头看向老者。老者的身影在蓝基惊恐的瞳孔中越放越大。良久,老者开口了:“不必惊慌,年轻人,我绝没有加害你的意思!”

  “这是哪里?为什么我在这里!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跟上我?”蓝基咆哮着。

  “想知道吗?”老者自顾自的仿佛陷入回忆中一般:“哎……说来话长……”

  “求你了,放我走,我什么都不想听……”蓝基绝望的哀求着。

  “宿命天定数,轮回总无常啊!很多东西你搞不明白,是永远摆脱不掉的。”

  “老伯,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啊!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啊?”

  “你还是躺回床上说话吧。”老者用手指指床。

  重又回到床上,蓝基惊恐而疑惑的眼神依然定格在老者脸上。老者缓缓开口了:“这是我的家,你在这已经躺了两天了,两天来你一直昏迷不醒,还好现在你醒过来了。”

  “我会死吗?能告诉我吗?”

  “至于你的死,天机不可泄露,死不死在于你自己,切记,切记啊。”

  蓝基定了定神:“那……老伯,你能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这一切你迟早要知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先回去吧,有缘还会再相见。”

  蓝基一步三晃的走在路上,又是一个便道上无人的晌午时分。

  院门是虚掩的,就似初来时的那般情景一样。推开门,蓝基走到东厢房门口,一抬头看见西厢房里阿弥在。太好了,阿弥居然在,蓝基感觉身体一下来了力气。

  “阿弥!”蓝基跌跌撞撞的进去。

  “这几天你跑到哪去了啊?我到处找你呢,担心死了!”阿弥正在看书,见蓝基进来赶忙站了起来扶住他坐下。

  “我自己都像在幻觉与现实之间游离,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也许你太累了,赶紧安心睡一觉吧,有我在,也许你会睡得踏实一些……”

  不知不觉已睡到第二天中午,蓝基睁开惺忪的双眼,伸了个懒腰。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淅淅沥沥的雨,乌云压顶,房内光线很暗。头已经不疼了,感觉体力也恢复了不少,蓝基突然想起了阿弥。翻身下床去看,西厢房门半掩着,阿弥不在。蓝基正自疑惑。

  “蓝基……”阿弥边喊他边进屋,手上提了两份面,“肚子饿了吧,快吃吧,还热着呢!”接过面,蓝基心里很是感动,和阿弥边吃边聊起来。

  “看你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这几天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能给我说说吗?”阿弥疑惑而关切的看着蓝基。“记得我给你提过,我初来时遇见的那个老伯,我总感觉他不是人是鬼,我去了他家,碰到很多奇事,并且也碰到你……”

  “我!”阿弥差点噎到,“你怎么会碰到我,我并不知道你说的所谓的老伯的家在哪啊?怎么可能,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个世上哪有什么鬼啊!你到底是病的不轻还是遇到骗子了!”

  “我明明在老伯家窗外看到你站在山坡上,手捧一束野菊花冲我笑啊?”

  “我没去过那里,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确定是你,不会看错,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幻觉?老伯根本不存在,吃早餐碰到的那些人根本不存在,一切都不存在,那我前几天在哪里?”蓝基在脑海中搜索着之前发生的一切细节,拼命想把一个个细节联系起来,又开始感到头疼欲裂。

  “好了,你还是需要静养,别想那么多了。”

  是夜,四周依旧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让人感觉宁静而祥和,也许真是自己疑神疑鬼……蓝基在床上辗转反侧迷迷糊糊睡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过半空,令人听起来不禁毛骨悚然。蓝基猛地被惊醒,阿弥,是阿弥的惨叫,蓝基迅速飞奔到西厢房撞门而入。阿弥披散着头发呆坐在床头,目光呆滞,伸出右手指向门口,手指不停颤抖着,嘴里语无伦次:“她……来……了!她……她……来……了!”

  一回头,是黑猫,竟然又是那只黑猫。蓝基懵了,黑猫是从哪里跑来的,难道是一路跟踪我到这的吗?说时迟那时快,黑猫低吼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利爪猛扑向阿弥,眼神充满仇恨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的东西。

  阿弥惊得“啊!”了一声,蓝基来不及多想,想以更快的速度挡在阿弥身前,但是显然已来不及。黑猫狠狠地在阿弥肩头抓出血痕,随即跳到窗台上。蓝基看着那只黑猫,而黑猫也正回头看着蓝基,一双闪着绿光的猫眼竟似要把蓝基看穿一样,这眼神……这眼神!我怎么好似在哪见过?蓝基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不可能的,猫的眼神怎么能像人的眼神?蓝基神经质的摇摇头,到底像哪个人的眼神实在想不起来了,看样子自己的脑子已经乱了。就在蓝基一愣怔的时候,黑猫夺窗而出消失在夜幕中。

  阿弥全身抖个不停,脸色苍白,一手紧紧捂住被黑猫抓伤的肩头,鲜血缓缓从她指缝中渗出,顺着肩头像分支的河流小股小股淌下来。蓝基赶忙奔回东厢房,在自己随身携带的旅行箱内找到药棉、酒精、云南白药、医用胶带等包扎用的必备品,返回西厢房扶阿弥坐正,开始给她包扎伤口。阿弥呆若木鸡听任蓝基摆布,全身一刻也没有停止颤抖,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喉咙里间或发出一些声响,始终再没说出一句话来。

  蓝基紧张地看着阿弥,慢慢地扶阿弥躺下,紧紧握住阿弥的手,靠在阿弥身边就这样坐着。不知过了多久,蓝基头一歪迷迷糊糊睡去了。

  “走开,不要抓我,不要!不要啊。”蓝基突然被阿弥的喊叫声惊醒,回头看向阿弥,阿弥紧闭双目,双手挣脱开蓝基的手,在空中乱抓着,冷汗已湿了鬓角。“阿弥,不要怕啊!阿弥……”蓝基轻唤着阿弥的同时伸手把阿弥伸向半空的双臂抱住,慢慢放下,渐渐的阿弥又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困乏之极,两个人像死过去一样沉睡着。

  等到蓝基微微睁开眼,阿弥已经煮好面,扶蓝基坐起,温柔地说了声:“饿了吧,吃面吧!”蓝基狼吞虎咽的吃了一大碗面,额头上都吃出了汗,感觉好多了,正想告诉阿弥自己也见过那只黑猫,想问问阿弥,那只黑猫为什么对她有那么大的仇恨?昨夜到底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把她吓成那样?谁要抓走她?话到唇边,看到阿弥开心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几次欲言又止,也许阿弥对于昨夜的事不愿再提起吧。

  连着几天都是阴雨连绵的天气,空气中夹杂着阴冷。两人无处可去,蓝基打开笔记本电脑,在网上随意浏览着,阿弥乖巧的靠在蓝基肩头,削着苹果。

  “你那么喜欢看书,我猜你一定非常喜欢写作。”蓝基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看着阿弥。

  “当然啦,我打算把我们的故事写下来留作纪念。”

  “好啊,我是男主角,不要把我写的太糟糕哦……”

  “那要看你表现啦,你要表现好呢,就写好一点,要是表现不好,那可就说不准写成什么样了啊,嘻嘻嘻……”

  “好吧,我要慷慨的把我的笔记本电脑借给你用,从这一刻起你就是它的新主人了,怎么样?”

  “好,一言为定!”

  “快看,今天是难得阳光明媚的好天气!”蓝基打开院门兴奋的冲阿弥喊,“走,陪我写生去……”

  阿弥朝窗外一望,一丝惊恐在脸上掠过:“我身体不太舒服,你自己去吧!”

  “乖哦,和我写生是一件有趣的事,我保证!”蓝基去拉阿弥。阿弥竟然翻了脸吼道:“我说不去就是不去!”蓝基愣愣的看着阿弥,阿弥径自看书并不看他,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凝固,蓝基无奈而失望的自己带上画板走了。

  护城河,一直想好好看看的护城河,想到这蓝基大步流星的朝护城河的方向走去。

  站在岸边,白练一样的河水向前奔流不息,永不知疲倦地唱着欢快的歌,微风拂面,青草依依,使蓝基心中想起一句诗:“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太美了,太有感觉了,蓝基开始沿着护城河信步走去。

  走着走着,远远看见一黑衣女子矗立岸边,微风将女子的黑色裙裾扬起。突然女子纵身一跃,投向湍急的河水,一下隐没水域之中。

  “啊!”蓝基惊骇的大喊一声,迅速扔下画板、脱下外衣,甩掉鞋子,深呼吸了一下,一头扎入了水中。

  附近水域都已找遍并未见到人影。蓝基又朝下游快速游去。大概游出四百米远的距离,还是未见人影,水面上甚至连黑色裙裾的一角也没见浮起过,就像刚才那一幕不曾发生过一样。

  蓝基已明显感到体力不支,强撑着游上岸一头倒在草丛里大口地喘着粗气。凭自己的经验判断,河水流速并不算快,不至于一下子会顺着下游冲出那么远,更不至于水下见不到人影。那么……那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百思不得其解,蓝基甚至开始怀疑又是自己产生的幻觉,怎么可能是幻觉?场景那么真实、女子那么真实,一切都那么真实……四处望去,周围依旧不见一个路人,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什么时候都见不到人啊。

  等蓝基穿上鞋子,拿起外衣,背上画板正待离开,突然草丛中发出一道闪光晃了蓝基的眼睛,蓝基蹲下身拨开草丛细细找寻,赫然发现一枚小小的铜钥匙,在阳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蓝基把钥匙紧握在手中,细细看了看,钥匙凹槽内似乎有隐隐的锈迹。一把钥匙而已紧张什么,蓝基有点哑然失笑了,刚想随手扔掉,想了想,还是装进了衣袋。然后继续沿着护城河下游走去,边走目光边在河水中搜寻着,始终都没发现什么。

  一直走到阳光有点西斜了,蓝基席地而坐,取出一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边吃边陷入深深地思考之中。

  “喵—喵——”一声接一声的猫叫突然打断蓝基的思路,蓝基下意识地预感到是那只黑猫。一回头果然是那只可怕的黑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卧在他身后的草丛里正看着他,蓝基一下子联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怪事又开始毛骨悚然起来,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起身背起画板抬腿要走。黑猫一下跃起一口叼住蓝基裤腿,使劲朝河里拽,任蓝基怎么甩也不松口,蓝基心生疑惑,隐隐觉得猫在暗示什么,就不再挣脱,而是随着猫一直走到河沿。黑猫松了口,蓝基索性蹲下来,河水中同时照出蓝基和黑猫的身影。

  突然蓝基发现水中有一团黑影自河底慢慢浮现水面,等看清,蓝基吓得一下瘫软在地,是一具女尸,长而浓密的头发在水中四散开来,黑裙下裹着一具骸骨,一具死了多年的骸骨,蓝基逃命似的背起画板狂奔起来,一路狂奔回老宅。等冷静下来,蓝基开始犹豫要不要报警,如果报警该不该先告诉阿弥。

  起身推开西厢房的门,阿弥不在,蓝基正待退出,突然看到那只黑猫正从阿弥的床头跃起,同时把摆在阿弥床头的花瓶碰翻了,野菊花散落一床。又是那只不祥的黑猫,真是阴魂不散一样,蓝基憎恶的转身要走,却神差鬼使的走过去捡散落到床上的野菊花。居然发现一张发黄的黑白老照片压在了几枝花的下面,应该是从花瓶内掉出来的。把花重新插入花瓶在床头摆正后,蓝基端详照片中的两个年轻女子,一个白裙一个黑裙,笑容妩媚亲密无间的依偎在一起。这……这不是阿弥吗?那个黑裙女子是谁……是今天在护城河里看到的女尸吗?照片右下角一行小字:“摄于1912年夏。”难道……难道……蓝基不敢想下去,恐怖一点点在房子弥漫。

  突然“啪嗒、啪嗒”书架上接连掉下来几本书,无异于在蓝基耳边响起一个炸雷一般惊天动地,蓝基惊恐的朝书架露出的空挡望去,一个小盒赫然呈现,原来这个小盒一直藏在那排书后。蓝基将照片放进衣袋,走过去取下小盒,是个铁皮盒,上着锁,锁上隐隐见斑斑锈迹,蓝基快速把地上掉落的书捡起放回书架,一切看起来像不曾动过一样,拿着铁盒回到东厢房关上门。黑猫也跟随蓝基进了东厢房,跳上床卧在枕边,柔软的蜷缩成一团,正用无比留恋的眼神看着他。

  蓝基抚摸着盒上的锁,猛地想起今天在护城河边捡到的那枚小小的铜钥匙,钥匙!蓝基赶忙在外衣口袋内翻找起来,找到了对照锁孔**去一扭,锁居然开了。铁盒内居然是一盒胭脂,再无他物。

  蓝基重新把铁盒上锁放回原处,把照片装到花瓶内。回到东厢房踱来踱去:照片拍摄于1912年,那……阿弥是……是鬼吗?

  不知何时阿弥已站在东厢房门口,目光如炬的死死盯住蓝基,手中高高举起一把明晃晃的刀。

  蓝基吼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把这只可恶的猫杀死!”说着手起刀落向黑猫砍去,蓝基冲上前去一把夺下刀:“你疯了!”下意识的回头看了黑猫一眼,黑猫依旧在原地卧着冷漠的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一丝恨意略过阿弥双眸,转身悻悻回到西厢房关上门。

  蓝基倒在床上,满脑子问号却始终理不出头绪,黑猫暗示过的种种迹象,像电影一样一遍遍在蓝基大脑中回放,这一切绝不是仅仅用“巧合”两个字可以解释的:小铁盒里的胭脂到底有什么特殊意义,黑裙女子到底是不是那具女尸?到底发生过什么?到底有什么冤情?如果不在阿弥那找答案,还会在哪里找?

  猛地蓝基想起了老者,那个是人非人像鬼非鬼的老伯,他那里可以解开一切谜团吗?黑猫显然和老伯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但是老伯再没有出现过,怎么找到他?让黑猫带路吗?到底该不该主动去找他?还有阿弥,阿弥的态度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第一次黑猫不请自来,阿弥失声尖叫,惊恐之极。为什么刚才再次见到黑猫一副居高临下无所畏惧的姿态,似乎全不把黑猫放在眼里,居然想用刀杀死黑猫,而黑猫竟也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而不是奋起反抗。如果就算按照当初老伯的说法,这一切都与自己有联系,可是把思路梳理开来,目前并没有看出来哪一点是与自己有联系的啊,就是从老照片上也看不出两个女子与自己有何联系,更何况拍摄于1912年。真是奇哉怪哉,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蓝基把黑猫抱起来搂在了怀里,自言自语道:“温暖的毛茸茸的小东西啊,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委屈……”黑猫依偎在蓝基怀中,仰头望着他,两行清泪自眼角溢出,扑簌簌落了下来,蓝基大惊,猫也会哭吗?!

  阿弥走进来将5个火烧饼放在了桌上:“快吃吧,这是我出去特意买来给你尝尝的,也是我们这当地的特产—糖火烧饼。”黑猫见阿弥进来跐溜一下跑走了。

  蓝基拿起一个火烧饼掰开来闻了闻,真香,外焦里嫩裹着一层糖心。蓝基回头冲阿弥不好意思地一笑,取出两瓶饮料,递给阿弥一瓶,阿弥冲他翻了个白眼,接过饮料,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闷闷地喝着饮料。蓝基细细端详着阿弥,说实话阿弥很漂亮,很开朗活泼,看起来很纯情的样子,她是鬼吗?

  阿弥长叹一声:“这些日子以来每晚都做着同样的一个噩梦,让我心烦意乱,整天都感到魂不守舍。”

  “哦?那是什么样的噩梦,能说说吗?”

  “还是不说了,说了你会害怕。”

  “我是男人,我怎么会害怕,你说说嘛,信不信我会解梦的噢!”

  阿弥吃惊的看看他。蓝基煞有介事的表情凝重起来:“我真的会解梦的,你不信?把你的梦说出来我给你破解一下。”阿弥皱了皱眉想了一下:“每到半夜我就梦到梳妆台前的镜子里有个黑影飘来飘去,黑影渐渐变大变清晰,是一个全身是血、披头散发、身穿黑衣的女鬼向我伸出利爪要把我抓走,我拼命躲闪,可是还是被她抓到,然后把我的身体一块块的撕裂,血流成河,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个噩梦就像真的一样,醒来的时候我都感到全身关节无比疼痛,我再不敢照镜子,已经用床单把梳妆台面的镜子裹了个严严实实。这是怎么一个怪梦啊?你能破解吗?”蓝基随着阿弥声情并茂的描述,就像亲眼看到那个骇人的场景,闻到冲鼻的血腥味一样,不觉一股阴气直冒脊背,甚至开始产生呕吐的感觉。蓝基暗想:“这个黑衣女鬼是不是我之前见到的那一具女尸,如果阿弥真的做了这个梦,无疑为什么被索命她自己最清楚,何必还装出一副很无辜的模样。她会不会是编出来这个噩梦试探我,难道我之前的种种举动已被她发现了蛛丝马迹?不可能啊,照片和小铁盒均已放回原处,幸好我没有把护城河一幕告诉她,毕竟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她就是一个女鬼,曾在一个世纪以前害死过黑衣女子,还是继续装聋作哑为好,免得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招来杀身大祸。”

  阿弥的目光像两道利剑逼视着蓝基,蓝基不敢对视,故作镇静的说:“做这种噩梦只能说明你最近压力太大,没有什么啊,不要担心,只是一个梦而已,何必当真!”

  天刚蒙蒙亮,蓝基悄悄起床,背起旅行箱蹑手蹑脚打开房门。一下怔住,阿弥站在门口挡住他的去路,蓝基尴尬的笑笑,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阿弥俏皮的笑笑:“要走了也不打声招呼啊,你还当我是好朋友吗?”蓝基想想说:“这两天班里同学使劲给我打电话,要组织同学聚会,我要赶回去参加……”

  “那好啊!能带我一起去吗?我也很想见见你的同学们都是什么样的。”

  “这……这有点不合适吧,会让大家误会咱们俩的。”

  “误会?怕误会那你就不要走,否则你会后悔终身!”

  阿弥的话里像是有很深的玄机,什么事能让自己后悔终身,如果就这样走了是不是有些事依旧摆脱不掉。“好,大不了同学聚会不参加啦,在这陪你!”蓝基笑笑,重又放下旅行箱。

  “你真好!”阿弥像个小鸟一样扑过来环臂抱住蓝基的腰,弄得蓝基一时不知所措,赶忙把她的手臂拉开:“今天我去写生,你去不去?”阿弥摇摇头:“今天我有事。”

  其实蓝基并不是要去写生,而是想到护城河一带故地重游,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发现。为了避免阿弥起疑,出门前背上了画板。

  真是一个清朗的早晨,略略带点寒意,薄薄雾气还未散尽,便道上偶尔碰到屈指可数的几个人,然后和他们匆匆擦肩而过,似乎谁都不想多看谁一眼。

  “哎,小伙子!”听到有人叫,蓝基本能的一回头。竟是之前早餐摊上遇到的大婶,推着自行车在招呼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使蓝基猛的想起在老伯家窗外看到的灵车,顿时又毛骨悚然起来。

  “有日子没见到你了,还以为你搬走了呢,走,赶早集去。”蓝基连连推说不去,忙不迭的想逃。突然大婶扭过头看着他:“会有意外收获。”说完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蓝基傻了,大婶的话里有话啊,该不该去?略一迟疑,蓝基决定去早集逛逛。

  顺着大婶背影的方向一直走下去,不久就到了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的早集。便道两旁摆满了地摊,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夹杂着用来招揽生意的音箱里发出的嘈杂歌曲声好不热闹。蓝基的目光一直在人流中搜寻,始终不见大婶的身影,便不再理会,开始逛起早集来,买了些生活必须品。“火烧——大饼——油豆汁——”叫卖声和香味同时扑向蓝基。蓝基循声望去,是之前的那个早餐摊主,也是那个在老伯家窗外赶灵车的人。蓝基又一惊,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摊主并没看他,忙着张罗生意。

  “买两个火烧、一个大饼”蓝基伸手递过去十元钱。

  “好嘞——火烧要甜的还是要咸的?”

  “各要一个”

  “好嘞——稍等”。摊主忙乎着把眼前的几个顾客打发走了。一抬头:“哎呀,真不巧,没食品袋了,用报纸包成吗?”蓝基点点头,摊主麻利的把火烧和大饼包好递给蓝基,找了一张纸钱,蓝基看都没看随手装进兜里。

  热热的捧在手里真是香气扑鼻啊,蓝基边走边大口吃起来。饼已吃完,百无聊赖的把揉成团的报纸抻开想看看有什么新闻。这一看蓝基大惊失色,感觉全身血液迅速涌向头顶,要穿破头颅喷薄而出一样。报纸已经发黄,大标题赫然写着:“万祥班戏子溺亡、江北县人命关天,”再一看日期是1912年12月31日,再往下看半张报纸已被撕掉。还有半张呢?蓝基顾不上细看内容疯狂的往回跑,“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啊!”蓝基心里默默念叨着。在早集的人流里转了大半天,卖火烧大饼的摊主早已不知去向,再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摊主找的钱来看,竟写着中华民国元年,画着孙中山头像。蓝基无比沮丧的跌坐在路边,双手十指深深的**头发里。

  “到护城河去!”蓝基打定主意大踏步往护城河方向走去。

  护城河四周仿佛永远不会有人来一样,蓝基坐在河沿上,打开半张报纸仔细的看下去。报导大致说1912年12月下旬赫赫有名的万祥戏班被江北县一个孙姓富户请来祝寿,搭台唱戏,连唱八天。戏班里一个唱小生的名叫张俊卿的男子溺水身亡,第二天尸首被打捞上来,据说一个唱青衣的叫黑牡丹的女子也同时溺水,但是其尸首遍寻无果、离奇失踪。多家报社记者纷纷到场,警局也派人封锁了现场,事出蹊跷,到底是自尽还是被害,幕后有什么惊天秘密众说纷纭,轰动一时,再往后的内容就断篇了。蓝基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最关键的内容被撕毁了。原来这个县在民国元年叫江北县,戏班都是哪些人呢?为财?为情?自己亲眼看到尸首浮出河面时裹着的那件黑裙与照片中阿弥身旁的那名女子所穿黑裙一样,之前见到的黑衣女尸是不是黑牡丹?那黑牡丹又是谁?是不是照片中的黑裙女子?是不是阿弥害死了黑牡丹?报纸上所说的张俊卿又是谁?什么原因溺亡?和黑牡丹又是什么关系?天地之大,到哪去给他们鸣冤昭雪。想到这蓝基站了起来。抬头看着天,天蔚蓝而深邃,人不过是浩渺的宇宙中一粒小小的尘埃,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没有答案,最终这一粒尘埃也灰飞烟灭、无从找寻。

  蓝基就这样在风里站着,站在护城河边,一直冲着河面愣神,大脑一片空白。河水依旧不紧不慢地按照原来的节奏流淌不息,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冲洗干净,不着一丝痕迹。

  正想着一只黑粗的大手突然从蓝基背后拍向他的肩头,猛一回头果然是那个老者。“啊……”蓝基无比惊恐的看着这个是人非人是鬼非鬼的老伯。老者并没开口,只是示意蓝基跟着他走。两人一前一后渐渐偏离护城河的方向往后山坡走去,越走越远,渐渐可见成片成片的野菊花迎风怒放。蓝基依稀记起来这不是从老伯家窗外望去的那片山坡吗?似乎不见老伯的家啊,蓝基自顾自的辨认着方位,一回头正待问老者的时候,才发现老者居然不见了。四周看去均没有老者的身影,偌大一片空地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突然狂风大作,坡上半人高的草丛随风东摇西晃。

  蓝基细细看去才发现身处一片坟场,望不到尽头。很多坟头已经平了,有的墓碑已东倒西歪、或断成两截、或不知去向,很多墓碑上的字迹更是模糊难辨。此时天色暗的几乎看不见路,风刮的更猛了。蓝基惊慌起来,疯狂的往回跑,跑着跑着,没留神脚下突然被狠狠绊倒,蓝基一下重重摔在地上,就昏了过去。

  醒来居然是躺在老宅院子里,蓝基爬起来向西厢房走去,想问问阿弥是谁把自己送回来的?突然西厢房门猛的被打开,一个女子身穿黑裙满脸泪痕从屋里冲了出来,正是照片中站在阿弥身边的那个女子。蓝基大惊已经无法避让,黑裙女子似看不见蓝基一样从他身体穿越而过,仿佛蓝基只是一团空气,“黑牡丹!黑牡丹!”一个男人追了出来:“这不是跟你商量吗?”蓝基一看竟是那个早餐摊主,蓝基愣住了,早餐摊主也似看不见蓝基一样从他身体穿过,朝女子追去。

  “班主!班主!”一个穿白长裙的女子紧随其后跑出来,竟是阿弥,一把拉住前面的男人:“孙家下了邀请函,约咱们晚上去府上赴宴,怎么办?”

  “这不是还没商量通嘛!”被叫做班主的男人为难的说:“白牡丹,要不你再劝劝她,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再说了,孙家富甲一方,听说孙家大少爷在南京势利大的不得了的啊,就是黑牡丹不愿意也开罪不起啊!还有,孙家开条件要人的事千万不能让张俊卿知道啊……”

  蓝基看到了阿弥,总算回过神来了,难道自己回到了1912年?这怎么可能,使劲掐掐脸,很疼,这不是梦境。

  “班主,这个自然,我先前已经嘱咐过黑牡丹,此事并不光彩不宜声张,我想为了免去俊卿哥哥的担心和误解,也为了颜面她必不会讲。我倒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白牡丹斜眼看着班主。“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快讲吧!”班主急的眉头紧皱。白牡丹凑近班主一阵低语,字字句句都传入了站在一旁的蓝基耳中,真是心狠歹毒的女人,居然想出这样下三滥的计策。白牡丹给班主献策:晚上赴宴,她必然会挨着黑牡丹落座,瞅准时机往黑牡丹酒里下蒙汗药,她是黑牡丹最信赖的姐妹,从小一起跟着戏班走南闯北,同甘共苦,所以由她下蒙汗药黑牡丹不会起疑,到时黑牡丹全身酸软睡将过去,生米煮成熟饭,凭她一个小小黑牡丹又能奈何?从此戏班迁往南京、搬进剧院,形成气候、自成一派,前景不可估量啊。

  没等白牡丹说完,班主早已眉开眼笑,连喊三声:“妙!妙!妙啊!还是你有机灵劲啊!来人呐,把黑牡丹找回来!”

  “不用旁人!”白牡丹嫣然一笑:“我去找她,就说已经退了孙家的条件,晚上一同去赴宴,临走了毕竟要给孙家留一点颜面,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不听从的。”

  “好!好!好!就这么办。”班主喜上眉梢。

  “小女子日后全凭班主栽培,仰仗班主提携不是?”

  “放一万个心,事成后只要戏班能搬进剧院,你就是剧院的头号红人,哈哈哈……”白牡丹拜别班主去寻黑牡丹。

  蓝基是彻底搞明白了,所谓的孙家大户就是那半截报纸上所说的富户,邀请万祥戏班搭台唱戏祝寿,那照片中的两个女子都是万祥戏班的戏子,穿白裙的阿弥是白牡丹,穿黑裙的女子是黑牡丹。孙家老爷垂涎黑牡丹的天仙容颜,整天茶不思饭不想,千方百计想得到黑牡丹。开出的条件是许诺在南京给万祥戏班建一座剧院,让万祥戏班在南京独占鳌头、发扬光大!这个机会对万祥戏班来说千载难逢。可是黑牡丹誓死不从,八天台戏已经唱完,孙家明里是下函邀请戏班晚上赴宴,暗里是问戏班要人。

  不一会白牡丹领着黑牡丹回来了,黑牡丹已擦去泪痕,果然是妩媚娇俏,世间少有。看样子是信了白牡丹的话,已经答应了晚上一同去孙家赴宴。

  正在蓝基想怎样才能让黑牡丹知道真相的时候,一个男子从外归来。这不是……这不是自己吗?蓝基傻了,眼看着自己穿着长衫从身边走过。白牡丹高兴的拉住长衫男子:“俊卿哥哥,这会子你到哪里去了,四处寻你不着,晚上孙家邀请咱们赴宴呢。”那个叫俊卿的男子敷衍的冲白牡丹笑笑,目光如水充满关切的看向黑牡丹。见黑牡丹愁容满面轻蹙黛眉,禁不住紧紧握住黑牡丹的手:“你要是不想去赴宴,就不必去,有我陪你,那个老东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理他作甚!”

  “那可不成,俊卿哥哥,孙家邀请的是整个戏班,要是黑牡丹和哥哥都不去是不是太不给孙老爷留情面了,可是开罪不起噢!”白牡丹冲着俊卿撇着嘴。俊卿反感的看她一眼;“有什么开罪不开罪的,即便是大老爷也要讲个礼数不是?强人所难,怕是损了阴德吧!”

  “好了好了不要再争了,”黑牡丹解围道:“晚上我去还不成吗?俊卿哥哥不必担心,老班主平日里待我不薄,总不能一味的为难了他啊!”俊卿叹道:“我的好妹妹,你的善心怕是世间无人可比了。”说罢随身取出一盒胭脂悄悄塞到黑牡丹手中,黑牡丹羞涩的一笑,正好让白牡丹看了个正着,一丝恨意掠过她的双眸。俊卿和黑牡丹自顾自的牵手出门而去。

  白牡丹往镇上走去,蓝基尾随其后不久进了一家药铺。白牡丹低声说出药名后,铺掌柜大惊,连连摆手说不卖。白牡丹从袖筒里取出一锭银子送了过去,掌柜手拿银子掂了掂分量,低声吩咐伙计把两包药包好。蓝基纳闷了,怎么是两包药?伙计包好药递将过来,说了一句白包是蒙汗药,红包是砒霜,不要搞错了。白牡丹连忙接过匆匆往回赶。蓝基继续尾随。暗想:“砒霜?给谁下砒霜?怎么办,自己又没有能力阻止。”

  白牡丹回到老宅找到班主:“妥了。”

  “晚上就看你的了,希望一切顺利啊!”

  白牡丹一笑点点头转身回到西厢房,蓝基也快步跟了进去。白牡丹一看无人转身把房门紧闭,开始在房内踱来踱去,好似拿不定主意一般。自言自语道:“俊卿啊俊卿,这么多年来,枉我一片深情对你,你却如此薄情对我,对我视而不见,还整天围着那个狐狸精转,她有什么好?打小起任凭什么事她都占着高枝,处处比我强,我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真个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叫人心生恨意。世间多少男子我都不放眼中,唯独对你是情有独钟,可偏偏你非要对她宠爱有加,夜夜想起这些,身上如虫食肉、如蚁蚀骨一般,实在是忍无可忍,只有断了你的念想,到时你心思自然就转到我身上,属我所有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连连摇头:“不妥不妥,事情败露又如何是好?”再看白牡丹犹豫了半天像下定决心似的小心取出两包药参合到了一起。

  华灯初上,孙家已经派来两辆马车停在老宅门前,戏班子里男女老少悉数上了车。蓝基一看竟然是之前早餐摊上遇见的那五位,黑牡丹和白牡丹一起上了后面的车,蓝基也忙随其后上了车。

  扬鞭奋蹄,孙家大门口已经有人迎接,将一干人等请进后花园暖阁,宴已备妥非常丰盛,孙老爷喜笑颜开招呼众人落座,白牡丹拉着黑牡丹坐定,对面张俊卿挨着班主坐定。孙老爷高举酒杯,目光却落在黑牡丹身上:“承蒙各位赏光啊,哈哈,这次祝寿辛苦大家,万祥戏班果然是名不虚传啊,老夫略备薄酒,略表心意,希望在座各位不必拘礼只管畅饮啊,哈哈哈!”

  “哪里哪里!”班主端起酒杯赶忙客套:“孙老爷宅心仁厚,才不嫌戏班粗陋,敬为上宾,实在抬爱,愧不敢当啊,哈哈哈!”言毕大家纷纷端杯一饮而尽。张俊卿脸色倏忽泛红。

  “这位是唱小生的主吧,怎么不善饮酒啊?”

  班主忙答:“这是张俊卿,素日里也不胜酒力。”孙老爷笑道:“好个英俊的小生,今晚要痛饮几杯才好。”张俊卿无奈,和班主一起敬了孙老爷一杯。空腹连着两杯酒下肚,张俊卿已有些昏昏沉沉。对面黑牡丹担忧的看着他,当着众人也不好插话。随后美酒佳肴、推杯换盏,场面气氛竟高涨起来。

  白牡丹看时机成熟,故作惊讶的大声说:“哎呀,俊卿哥哥已趴在桌上,额上冒汗,怕是要感风寒,总要擦擦才好。”一听此言,黑牡丹再也按耐不住,取出帕子说道:“我去擦擦!”走过去给张俊卿擦起汗来。白牡丹一看她已中计,再看众人已耳热酒酣,无人在意,迅速取出药包打开倒入黑牡丹酒中。这一切被蓝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是又无计可施。黑牡丹回到座位坐下,已显出不耐烦神色想抽身而退,苦于找不到借口。班主站起:“酒已过三巡菜已过五味,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来来来,大家伙一起敬孙老爷一杯表示谢意,让孙老爷早点安歇才好。”众人纷纷举杯,黑牡丹看着面前的酒感到一阵头晕恶心,白牡丹拉起黑牡丹给她使个眼色,意思是提醒她不要失礼,顺势端起黑牡丹面前的下过药的酒塞到她的手中。众人纷纷一饮而尽,就剩黑牡丹依旧端杯不动,眉头紧蹙实难下咽一般,白牡丹连连劝道:“喝吧喝吧,回去好好睡一觉也就不碍事了。”

  众人的目光齐聚黑牡丹,谁也没注意张俊卿什么时候已站在黑牡丹身旁,二话没说,从黑牡丹手里抢过酒杯一饮而尽。“啊——”白牡丹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声惨叫跌坐椅子上,班主也吃了一惊,暗想:“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下蒙汗药的酒让张俊卿喝了这可如何是好,怎么跟孙老爷交代,看样子要坏事,还是连夜启程,三十六计走为上吧,可惜了万祥戏班的前程呦,哎……”黑牡丹搀扶着张俊卿想往外走,孙老爷脸色一变:“怎么,这是要走啊!”班主赶忙赔笑:“时候也不早了,大家伙也都酒足饭饱了,就不便再打扰老爷了,有些事还需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啊……”

  “是吗,看样子万祥戏班并没把老夫放在眼里啊。”孙老爷已经满脸怒容。“哪里哪里,岂敢岂敢啊,改日,改日一定将事办妥!”班主忙不迭的擦着冷汗。

  “我看就不必改日,就今日吧!”

  “今日,今日恐怕难煞小的了。”二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叫着劲。此时张俊卿往门口挪了两步,扑通一下重重栽倒。黑牡丹吓坏了,俯下身摇着张俊卿:“俊卿哥哥,你怎么了,怎么了啊!”班主心烦意乱的吼道:“不碍事,过来两个人将他搀上,咱们走。”

  孙老爷端起茶杯:“送客——”

  随即过来两个男人架起张俊卿,由黑牡丹搀扶着往门外走去。

  等众人走到护城河边时,张俊卿一口鲜血直喷出来,全身瘫软下来,架他的两个男人把持不住,只得将他放置地上,借着月光,大伙这才发现他已七窍流血而亡。

  “啊?!”班主跌坐在地一时没了主意,大伙面面相觑酒已醒了大半。突然黑牡丹紧紧抱住张俊卿的尸首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哭声划破长空能让鬼神动容。过来几个人想劝开黑牡丹,可是劝了几次任谁也休想将他俩分开。黑牡丹哭了一阵突然把眼泪一擦,不知哪来的气力将张俊卿的尸首抱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好哥哥,黄泉路上等我一程!”说罢噗通一声跳了河。

  寒冬腊月的河水冰冷刺骨,水流湍急,再加上夜黑星疏,看不真切,众人面面相觑,最终也没人有胆量站出来下水救人。班主此时回过神来了,好悔啊!在人群里搜寻了半天没见白牡丹的身影。这是下的毒啊,人命关天啊!

  等众人回到老宅,有人推门惊呼:“白牡丹疯了!”只见白牡丹穿上黑牡丹的黑纱裙,头戴黑牡丹的珠花,在西厢房挥舞衣袖唱着黑牡丹素日里唱的段子,惟妙惟肖,就这样唱了一夜。

  黎明时分,班主出银子雇了两个渔船顺着下游打捞尸首,快到晌午,只将张俊卿尸首打捞上岸,始终不见黑牡丹尸首,现场诸多报社的记者都来围观,后做了法事道场,将张俊卿掩埋了事。等众人忙完回到老宅准备收拾行李启程时,赫然发现不见了白牡丹,班主并未派人找寻失踪的白牡丹,而是雇了马车催着众人匆匆上路而去。

  蓝基信步走到护城河边,正看到白牡丹站在河边万念俱灰,依旧穿着黑纱裙、头戴珠花纵身跳入护城河,原先在河里看到的黑衣骷髅尸首居然是白牡丹。

  所有一切已经了然,蓝基一回头,却发现老者站在身后。蓝基内心再无惧怕之感,问道:“你到底是谁?”老者并不言语,带着蓝基继续前行。等找到原先绊倒蓝基的石碑时,蓝基仔细一看,上书:“张俊卿、黑牡丹之墓。”半截墓碑已深深埋入土中,不细看,竟看不出碑上所刻之字。而紧挨着的另一个墓碑上刻着:“张泽恩之墓。”老者道:“是我让你看清了当年的真相,其实事情还没完,我讲给你听。赫赫有名的万祥戏班自此解散,一干人流离失所、穷困潦倒都相继故去,也未落得什么好下场。他们一个个自知心里有愧,就多次出来暗示帮你,就是你之前在早餐摊上看到的那些人。当年黑牡丹跳河时已有身孕,是张俊卿的骨肉,但张俊卿并不知晓。黑牡丹溺水后被刺骨的河水一激,反而突然冷静下来,改变主意要将张俊卿骨肉产下以慰亡灵。然后黑牡丹深情拥抱了一下张俊卿,满怀悲痛放开手,随水流向下游游去,黑牡丹水性极好,筋疲力尽的爬上岸时恰逢一个老者路过把她背回了家。连夜请了郎中开了药方,方才保住一条性命。老夫妇常年吃斋念佛,当得知黑牡丹已有身孕后就精心照料,直至1913年7月初黑牡丹产下一名男婴后难产而死。男婴取名张泽恩,取义为报恩。老夫妇膝下无子,把张泽恩视为亲生一般。张泽恩一生未娶,先是把二老送终,然后于1999年8月31日阳数已尽而逝。“1999年8月31日?”蓝基惊呼道,“你就是张泽恩?我在你家看到的日历上的日期就是1999年8月31日,原来那是你的忌日,原来我是去了你的墓里。”老者颌首道:“是,我就是张泽恩,你在我墓中躺了两天,是我母亲黑牡丹想与你见面。我母亲黑牡丹将生前经历都讲与二老听,她难产死后,按照她的遗嘱,二老找到张俊卿的墓,把她和张俊卿合葬。二老又把所有的事都讲给我听,我才知道我父母的来历,而你就是我的父亲张俊卿,于1912年12月28日已溺亡。”

  “我不信,我不信,我怎么可能是个鬼呢?”蓝基疯狂的摇着头。老者道:“父亲,凡事皆有定数。你的魂魄在离恨天游荡的太久怎么居然把一切恩怨情仇都忘记了呢?虽然现今你已投胎为人,但一切皆是幻象。我死是因为母亲需要我、招唤我,为了找寻父亲你,一直盼着和你团聚,你怎能辜负了母亲的一往情深啊。因为背负父母之命我过奈何桥时偷偷泼洒了孟婆汤,没有投胎转世,所以我通晓生前生后事。我算准你要来这里住在老宅,命里必有此一劫,所以母亲也和我一起来找你。”蓝基问道:“你的母亲黑牡丹也来了吗?在哪里?”老者道:“母亲心里挂记着你,千方百计想找寻你,不愿喝孟婆汤忘记生前事投胎转世为人,就投胎为一只黑猫在这里等你。”

  “啊?原来那只黑猫是你母亲?怪不得让我觉得眼神很是熟悉,我愧对了你的母亲啊,居然把她的一往情深抛在了脑后啊!”蓝基眼角溢出懊悔的泪水。老者继续道:“白牡丹阳数未尽自寻短见,又是投毒杀人罪大恶极,没有投胎转世的资格,永世变为厉鬼,不得翻身。既然她也落得了应得的下场,我母亲慈悲为怀就放过了她。可是她不知悔改,在得知你要住老宅后幻化成年青女子妄想勾引与你,与你重续旧缘。被我母亲得知才要找她算账。但是白牡丹恶性不改,要挟我母亲,如若我母亲找她算账,她就和你一同魂飞魄散、同归于尽,永世不得翻身。我母亲担心你的安危暂不敢轻举妄动。”蓝基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阿弥初见黑猫大惊失色,再见黑猫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老者面露难色的说:“父亲,现在有一难事需要你去办。”蓝基说:“但说无妨,我也该为你母亲做些事了,苦了你母亲前世今生的等着我。”老者道:“白牡丹这只厉鬼得知我母亲将要与你相认,必定百般阻拦,你到护城河内找到她的尸首碎尸万段,就可让白牡丹魂飞魄散了。”说完老者消失不见。

  蓝基脑海中始终挥不去黑牡丹那世间少有的妩媚容颜和怨恨而悲愤的眼神,不知不觉已经走回老宅。西厢房内没有开灯,阿弥正用蓝基的笔记本电脑打着字,荧荧的蓝光一闪一闪映在阿弥脸上甚是可怖。蓝基问道:“写的什么?我能看看吗?”

  “写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忘不掉的事!”

  蓝基怔怔的看着阿弥:“怪不得别人,怪不得别人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是为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悔恨的落泪吗?”阿弥点点头。蓝基道:“那就该放手时就放手!”阿弥吃惊的说:“你今晚说话好怪,你难道已经知道什么了吗?”

  “你认为我已知道什么了呢?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更应该抽身而退,不是吗?否则噩梦终将变成现实,到那时任谁也救不了你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阿弥沉吟良久,满怀惆怅的看着蓝基:“俊卿哥哥,你说的对,前世今生,悲欢离合恩恩怨怨何时了啊!我祝愿你们天长地久真爱永存!”蓝基淡淡一笑:“好妹妹,谢谢你,在哥哥心中你始终是我的好妹妹不曾改变!”只这一句话,令白牡丹听了禁不住悲从中来掩面放声痛哭,仿佛这一个世纪以来的所有委屈、所有感情终于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仿佛一个世纪以来的所有心结豁然打开:“我早已不是你的好妹妹,我对不起你们啊!”蓝基双手握住阿弥的双肩:“好妹妹,在哥哥心中你始终是我的好妹妹,真的!我们三人青梅竹马,在哥哥的心里一直也疼爱着你啊!”阿弥泪眼婆娑的问道:“真的?”蓝基点点头。

  阿弥擦去泪痕破涕而笑:“永别了,俊卿哥哥……”阿弥深情款款的看着蓝基,慢慢自体内发出一束耀眼的光芒。阿弥随着光芒渐渐浮到半空中,突然光芒散成成千上万个小星星一般,亮闪闪的飘出门外向夜空飘去,最终灰飞烟灭,魂飞魄散。蓝基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前世今生多少事,幻化灰飞烟灭中啊……摸摸心,真的感到疼了。

  打开笔记本电脑,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摄于1912年夏的照片,阿弥把这张照片设成了桌面,显示屏上白牡丹和黑牡丹的笑容无比纯真,留下了一个文件夹,打开是白牡丹叙述的从儿时起,三人青梅竹马在戏班的成长经历及后来所发生的一切。看着看着,蓝基慢慢将前世的点点滴滴全都忆起,忍不住泪流成河。

  第二天蓝基迎着第一缕晨曦带上铁锹大步走向护城河边,脱下衣服和鞋子,深呼吸了一下,扑通一声跳下水,顺着河水的流向在河底仔细搜寻起来,深秋的河水已经凉彻透骨,但蓝基丝毫感觉不到。渐渐越游越远越潜越深,突然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静卧在河底,是白牡丹,蓝基游过去抱起女尸慢慢浮出水面拖到岸上,穿好衣服和鞋子,带上铁锹抱起女尸向山坡走去。到了山坡找到一块合适的空地,慢慢放下女尸,开始挖掘起来。等墓地挖好,将女尸平放进去,蓝基深情的看了女尸一眼,其实女尸早已面目全非十分可怖。蓝基开始一锹锹朝女尸身上撒土,直到将女尸埋好用铁锹将墓顶的土拍实。

  突然那只黑猫不知何时跑出来站在白牡丹的墓前“喵喵”的叫着,蓝基伸手将黑猫抱了起来搂在怀中,温柔的抚摸着黑猫像黑绸缎一样光滑的毛。

  一辆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蓝基正错愕的时候,已经停在了蓝基的面前,赶马车的车夫从马车上站了起来,向蓝基挥着手,穿着黑色的长袍,脸上的容貌清晰可见,是万祥戏班的班主。车上坐了5个人,分成左右两排坐着,左排3人右排2人,那个大婶坐在右排第二个位置,她旁边还有一个空位,大家都冲他连连招手:“还剩一个位置啊,还剩一个位置啊,快来啊!”竟是那辆拉棺材的灵车。

  蓝基面带笑容怀抱黑猫从容的上了马车,“喵喵——”黑猫在蓝基怀里欢快的叫了两声。“驾——驾——”车夫扬起马鞭在空中甩了个空响,马儿一惊拉起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山坡上张泽恩手捧一束野菊花,目送马车渐渐驶远,然后将那束野菊花插在了白牡丹的墓前,那束野菊花迎风招展,分外绚烂。

  回头望去,已是深秋的城郊依然显示着那种宁静而祥和的美,护城河像白练一样按照原先的节奏流淌不息,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