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

地板下的尸体21章~结局

  第二十一章王小波的发现

  王小波坐在沙发上。

  夜已经很深了,但他却依然睡不着。

  杜静言的话似乎仍在他的耳边回荡,这种刻骨的情感依然震撼着他的心灵,使他全身血液都在沸腾不息。

  墙上的挂钟突然发出报时的敲击声,钟轻敲了十一下,夜已进入十一点了。

  钟声在十一下之后却没有停下来,王小波略略怔了怔,才发现之后响起的已不是钟声,而是同钟声一样的门铃声。

  谁在按门铃,这么晚了是谁在按门铃?

  王小波从沙发上站起来,打开了门,门外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

  王小波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站在门口的女人竟会是他和柳燕的母亲马小铃。

  马小铃与其父王萧雨离婚的时候,王小波还只有十五岁,由于王萧雨的身体一直不好,他很小的时候便要开始担负家庭的责任。从念高中开始,他便必须靠自己打工挣才能有学费上学,这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无疑是十分残酷的重担。

  所以在王小波的心中,始终对于马小铃存在这很深的芥蒂,即使偶尔见面也往往不欢而散。

  自从五年前马小铃与丈夫移民到美国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甚至连任何联系都不曾有过。

  他诧异地“咦”了声,说道:“怎么是你?”

  马小铃向着王小波勉强笑了笑,说:“是我,我今天刚才美国回来。虽然我知道你一定并不欢迎我的出现,但有一些事我却必须要告诉你,而且是一刻都不能耽搁的。”

  王小波冷漠地点了点头,说:“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必须在半夜三更告诉我?”

  马小铃酸涩而沧桑地一笑,说:“能够让我进屋里去说吗?”

  王小波依然是一脸冷漠的表情,一句话都未说,只是闪身将她让了进来。

  马小铃在沙发的一角上坐了下来,说:“我今天上午才回到国内,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又将小燕所有的遗物又看了遍。”

  她说着,眼眶中已泛起了一阵潮红,轻轻用手绢擦拭着。

  王小波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他。马小铃接着说:“那些东西本来都是几个月前就看过了好几边的,然而今天我却意外地发现了一本小燕生前的日记。”

  听到“日记”两个字,王小波顿时激动了起来。日记无疑是收藏柳燕感情和生活中秘密最多的地方,很可能从其中找到一些破案的线索和端倪,他立即追问:“那么日记呢?里面都说了些什么?”

  马小铃从包里拿出一本已略有些陈旧的硬面本,递给了王小波,说:“这本东西是我无意中在小燕的书桌夹缝里找到的,我看了之后觉得有些人和事十分可疑。而且我也知道你仍在努力调查小燕的死因,所以我就立刻赶来找你,希望你能够找到真凶,为小燕报仇!”

  马小铃的情绪似乎也已开始有一些激动起来,王小波点了点头,“恩”了声说道:“我知道了,你可以将日记留下。至于哪些人哪些事值得关注和怀疑,我看完之后自然会有我的判断。”

  王小波无疑已在下逐客令了,可是马小铃却好像丝毫未听出其中的意思,说道:“我觉得小燕的日记里有一个男人十分可疑,他极有可能就是杀死小燕的凶手。”

  “哦?”王小波显然并未将马小铃的判断太放在心上,他只是随口应了一声:“那个男人是谁?”

  马小铃说:“那个男人叫做萧郁飞,我相信就是他,就是他杀死了小燕!”

  王小波略略摇了摇头,马小铃的判断显然跟自己原先的直觉十分相似,可是之后的事实却证明了他们的想法都错了。因为现在他已知道,其实整件事中真正的受害者其实就是萧郁飞,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故意自己害自己,除非这个人的脑子有毛病。

  王小波苦笑了一下,徐徐地说:“我也很希望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因为在次之前我的观点也和你一样。”

  马小铃专注地听着他的话,没有出声。王小波继续说:“但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因为萧郁飞根本不可能是凶手,这已是所有在调查此案者的共同结论。”

  马小铃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希望你能先看完小燕的日记,然后在下结论。”

  虽然王小波心中并不赞同她的观点,但马小铃的话却说得十分中肯。而且他也的确十分急迫地想看一看柳燕的日记,所以也就并没有继续反驳或者赶她走,只是自顾自翻开日记本开始看起来。

  柳燕写日记并没有一定的时间规律,有时候一个礼拜要写五六天,有时候可能一个间隔就是好几个月。而真正吸引王小波注意的内容,是从她认识萧郁飞开始。

  二零零四年三月七日

  周日

  晴

  今天的天气很好,我的心情也很好。

  南汇的桃花开得很漂亮,就像到了仙境里西王母的蟠桃园。那淡淡粉红色的花瓣随风散落下来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人生竟是如此的美好,生活中的失落与孤独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天我还认识了一个男孩子,他叫做萧郁飞。

  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有一些沉闷,但我看得出,他是一个十分坦诚与善良的人。也许是因为相似的家庭遭遇,我们之间的谈话总能够引起对方的很多共鸣,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里,我觉得自己非常放松和愉快。这是与其他男生在一起时,所从不曾有过的。

  总之今天我过得很开心,我想我应该感谢萧郁飞。

  二零零四年三月十一日

  周四

  小雨

  今天我又见到他了,是在教学楼外的那段林荫道上。

  那时天空中正下着很细密的小雨,我下课的时候,看到他正从那里走过。我问他去哪里,他说他在散步。

  这个人真是憨直得可爱,哪有人在下雨天散步的。这几天他好像经常出来散步,而且总是散着散着就到了我的教室或者宿舍的门口。

  下铺的秀美说他想追我,呵呵,我看也是。

  今天他从教室一直送我回到宿舍,我们聊了很多。他说自从他祖父过世之后,家乡已经没有属于他的东西了,所以毕业之后希望能够留在上海工作。

  其实我对他的印象一直都很好,他属于很腼腆那种男孩子,跟他在一起让人觉得很可靠。这种感觉很好,很实在,我不喜欢油嘴滑舌的男生,就像跳梁小丑。

  不知道明天他还会不会来找我?

  不写了,秀美这疯丫头又在散播关于萧郁飞的言论了,看我今天不好好地修理她。

  二零零四年三月十七日周三晴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在一起了。

  今天我和他一起逃课去看电影,在电影院里他说他喜欢我,希望我能成为他的女朋友。

  本来我是不打算这么快就答应他的,可是看到他紧张得连汗都冒出来的样子,一个心软就没能把持住原则。哎,看来这世上心软的人还真是吃亏。

  昨天他还吻了我,虽然他显得有些笨拙,但却让我有一种十分塌实的感觉。结果我一个感动,就把他的嘴唇给咬破了,血流了一嘴,就跟刚吃了小红帽的大灰狼似的,痛得他直哼哼。

  我说谁让你欺负我来着,我有答应让你吻我吗?后来他还一个劲向我道歉,说些没一个好笑的笑话哄我高兴。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心里面却真的很开心。我想他才是真正适合我的人,那么简单,那么朴实。只要在他的身边,就能让我感到很安全。

  我已经爱上了这样的感觉。

  二零零四年三月二十一日周日阴天

  今天秀美很严肃地告诉我一件事,是跟萧郁飞以前的女友有关的。

  秀美告诉我,萧郁飞之前的女友在去年冬天死了,而且死得十分离奇。据说是被人杀死后挂在了篮球馆的篮框上,警察来过几次,可是至今都没有找到杀人的凶手。

  最早发现尸体的人就是萧郁飞,而且那时候恰巧还是在半夜,所以有不少人都在背地里怀疑他就是凶手。不过我想那些人一定都跟他不熟,否则他们是绝不会这样怀疑他的。

  至于我,当然是百分之一百相信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更加不会被这些捕风捉影的怀疑所影响,在我眼中他就是最好的,任何人都比不上!

  秀美说我是恋爱中的小女人,被爱情遮住了眼睛,冲昏了大脑。

  我告诉她我就是,而且我乐意!秀美没办法,只好叹气不理我了。

  晚上见到萧郁飞的时候,本想要问问他关于凶杀案的事情,不过我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我想这一定是他心里最深的伤痛,怪不得每当他看到别人在打篮球的时候,神色都特别黯淡,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提起来的好。

  今后我会一定会对他更好,尽我的力量使他忘记那段痛苦的经历!

  之后的两个多月中的日记,基本上都是写一些她和萧郁飞在一起时所发生的事情。

  那段时间里她显然过得十分幸福与快乐,而萧郁飞也对她非常体贴和爱护,就连家庭所带给她的阴霾都仿佛彻底烟消云散了。

  读到这段的时候,王小波的嘴角也不禁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毕竟她曾经快乐过、幸福过,即使现在死了,又有什么可以遗憾。

  他又不禁想到了自己,自己这些年来一直东奔西跑忙于工作中,几曾体会这样温馨的感情。

  一刹那间他的心又缓缓低沉了下去,他现在虽然还活着,但却比柳燕可悲得多。此时此刻,他竟破天荒地有了一种想要结婚的念头。

  但一个念头转瞬即逝,柳燕接下去的日记已再次令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二零零四年六月十一日周五大雨

  萧郁飞最近变得很奇怪。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就是觉得他很奇怪,每天都好像是心事重重、失魂落魄的。

  今天的雨下得很大,连我的心情也被这天气搅和得很糟糕,心里乱糟糟的。

  二零零四年六月十六日周三晴

  今天萧郁飞打电话来,说要跟我谈谈,我们约在明天见面。

  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跟我谈什么,但是我却有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他不会是要跟我分手吧?

  我们在一起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在这三个月里,我已经习惯了依靠在他的身边,习惯了他将我搂在怀里。

  我是那么爱他,如果他真的要跟我分手,那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二零零四年六月十七日周四晴

  天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今天萧郁飞来宿舍门口找我,可是当我赶到楼下的时候他却已经走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许他不知该如何向我提出分手,所以最终选择了不再见面。

  我想我不会再去找他了,也许他已经找到了新的女友,也许他已经不再爱我了,也许……

  总之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已经失去了这个男人,无论我如何小心翼翼,但最终还是把他给弄丢了。

  即使我是如此深爱着他,但他终于还是要离开我,今后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为什么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会一个个离开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好想躲在哥哥的怀里大哭一场,可是就连他也不在我的身边。

  哥哥,你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我现在真的好痛苦,好难过!

  哥哥,你快回来吧!

  王小波竟然愣住了,萧郁飞对他所说的话显然与柳燕的日记是有分别的,而且分别还很大!

  按萧郁飞的说法,柳燕在被害之前曾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行为十分古怪。并且向他提出了分手,然而在分手之后不久,便离奇的被害了。

  照时间来推算,那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恰好就是柳燕发觉萧郁飞出现异状的那段日子。

  那么他们之间究竟是谁变得行为古怪?

  如果不是他们其中一个人在撒谎的话,那么就一定有一个人的脑子出了问题,那会是哪一个呢?是萧郁飞,还是柳燕?

  王小波的眉头蹙得更紧。

  因为接下去的那篇是整本日记的最后一篇,日期正是柳燕被害的那一天。

  二零零四年六月二十七日周日阴天

  我和萧郁飞已经十天没有见面了,但今天凌晨的时候,他打电话给我。他说很想见我,约我今晚十一点在篮球馆见面。

  他终于肯见我了,而且电话里他的声音显得很高兴,很热情,很兴奋。他是不是又回心转意了,他是不是又愿意回到我的身边了?

  或许前几天的一切都不过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他根本没有说过要分手,也没有任何迹象证明他有了新的女朋友。看来真的是我多心了,也许前段时间他太忙了,才没有时间陪我。

  我真的好高兴。

  现在已经快过十点了,我就要去见他了!

  幸福真的又一次将要回到我的身边!

  柳燕去了,向着她的幸福狂奔了过去。可是她却永远都没有回来,她的幸福难道已变成了一头吃人猛兽,还是梦魇中可怕的魔鬼,竟将她的灵魂和生命都吞噬了下去!

  而更令人无法思议的是,约她去篮球馆的人竟然就是萧郁飞!

  萧郁飞为什么从不曾将这件事说出来,他究竟还隐瞒了多少事情?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那晚在篮球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柳燕究竟为什么会死?

  王小波重重将日记本合了起来,就好像他手上的已不是一本日记,而是潘多拉的盒子。只要稍稍合上地稍慢一些,一切恐怖与灾祸就会从这里面飞舞出来。

  这段日记对王小波所造成的震撼,竟使他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马小铃轻轻按着他的肩膀,柔声地说:“我刚看到这里的时候,也是跟你现在的感受一样,那么惊讶,那么震撼。我想现在你总该明白,我为什么认定萧郁飞就是杀害小燕的凶手了吧。”

  王小波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突然抬起头,望了眼墙上的挂钟,此刻已经是十一点二十分。

  王小波就好像突然被电了一下,整个人从沙发上跳起来。居然再也没有理会马小铃的存在,一把抓起车钥匙,发疯一般地向着门外冲了出去!

  ——你究竟是谁?

  这本来是一个十分平常问题,可是此时此刻听起来,却有着种说不出的诡秘之意。

  他究竟是谁?

  任何人都看得出,那就是萧郁飞。他的脸、他的鼻子、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全身的每一部分都证明了他就是萧郁飞,可是杜静言为什么还要这样问?

  就连杜静言自己都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这就像一对孪生兄弟,虽然他们的外表几乎一模一样,但是自己的家人却能轻易地将他们区分出来。

  因为这种区分已不是靠眼睛来辨别,而是靠感觉。因为他们之间已太熟悉,任何一个表情的显露,甚至一个眼神的变化,都能够成为辨别的依据。

  而杜静言对于萧郁飞岂非也正是这样,所以她的知觉告诉她,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男人并不是萧郁飞!

  那么他是谁?为什么他拥有着跟萧郁飞相同的身躯?

  杜静言无法解释,这一切所发生的事情中,岂非有太多都是无法解释的!

  萧郁飞将球送进了篮框,他慢慢转回脸来,向着杜静言微微地笑了笑,说:“那么你认为我是谁呢?

  杜静言的手已开始颤抖了,他的心中仿佛已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影子只有一张脸。一张英俊、明亮、温柔的脸,可是这张脸上却已淌满了猩红的血液,血液从额头淌下来,滴在身上,滴在地上。

  杜静言仿佛是惊骇地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神色愈加惊惧,嘴半张着,喉咙口只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咯咯”的声音,却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郁飞慢慢走过来,双眸中闪着阴冷的光芒,注视着她的眼睛,温柔地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呢?我可是你的男朋友。”

  看着他的笑容,一瞬间杜静言心中那阴寒森冷的感觉更重了,整颗心似乎都已结成了冰!

  萧郁飞再次微笑说:“你究竟想到了什么,既然已经想到了,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杜静言的身体也开始不有自主的发起抖来,上下牙齿不停地互相碰撞着,发出一连串紧密的“嗒嗒嗒嗒”的声音。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止住了这颤抖的声音,幽幽地说:“你……你难道就是卢晓峰!”

  杜静言此刻的声音竟也如同她的目光一样迷离而涣散,如同来自飘渺的远山,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可这时萧郁飞却突然大笑了起来,他笑了很久,笑得很大声,笑得甚至有一点放肆。他一边笑,一边用手指指着杜静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已笑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天地间似乎更加寂静了,这片寂静映衬着萧郁飞狂纵的笑声,显得那么狰狞与刺耳。

  不知过了多久,萧郁飞的笑声才渐渐停止了下来,他脸色讥诮地向着杜静言大声说道:“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你真的很笨,简直是笨的要命。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更笨的人的话,那我就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亲手送给你!”

  第二十二章篮球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究竟是谁?”

  这句话杜静言已经问过了一次,但现在她依然没有答案,所以她只能再问一次。

  萧郁飞慢慢仰起头,嗤笑着对她说道:“我是谁?我当然就是萧郁飞,除了萧郁飞之外,难道我还会是其他人?”

  杜静言此刻似乎已略略镇定了一些,说:“不,你不是萧郁飞,你绝不是他。”

  萧郁飞“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那么我是谁?是卢晓峰?我告诉你吧,卢晓峰已经死了,但是他的确没有离开这里,他就在我的脚下,就在我脚下的地板下面!”

  他说着跺了跺,继续说:“是我杀了他,是我将他的尸体藏在篮球馆地板的下面,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萧郁飞没有等杜静言开口,他已又说了下去:“也许对于你来说,我并不是萧郁飞,但对于我来讲,我就是萧郁飞!我们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是同一个身体里的两个灵魂。”

  杜静言怔了怔,喃喃地说:“同一个身体内的两个灵魂……,难道一直在纠缠着萧郁飞的人不是卢晓峰,而是你?”

  “不错,就是我。”萧郁飞得意地说道。

  杜静言惊讶地望着他,疾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如此残酷地折磨他!”

  萧郁飞的神色愈加得意了,他徐徐地说:“因为我恨他,所以我想尽一切方法,令他恐惧、令他悲伤、令他孤独与绝望。只有这样,才能消解我对于他的恨。”

  杜静言摇着头,缓缓说道:“那么苗晓白和柳燕也都是你杀死的?”

  “不错。”萧郁飞说:“不仅是苗晓白和柳燕,就连高强和小路同样都是我杀死的。我本来还想杀死王小波,只可惜的是他居然如此命大,逃脱了我安排下的陷阱。”

  杜静言凝望着他不语,萧郁飞继续说:“你是不是有许多事都不明白?”

  杜静言略略点头。

  萧郁飞微笑着说:“我感觉得出来,你是他最爱的一个女人,所以我绝不会让你这么快就死去。我要让你细细品尝绝望与恐惧的感觉,只有这样我才能获得最大的快乐。所以从现在开始,无论你有任何不明白的事情都可以问我,我一定会完完整整地将一切真相都告诉你。”

  杜静言依然凝望着他,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这个熟悉的人,为什么竟会变成这样?

  一瞬间,她仿佛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噩梦中的情景,只要一睁开眼睛,那么一切都会随着梦境而消失。

  可是就在这刻,萧郁飞已向她走近了一步,阴森森地说道:“现在你已经可以开始问了,如果我数到三,你还没有问题的话,我就会立刻将你杀死,挂在篮框上。不过只要你还有问题可以问我,那我就暂时不会杀你,说不定在这段时间里,就会有人来救你了。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的。”

  萧郁飞的话音才落下,已开始数数了:“一……,二……”

  虽然杜静言的心里也很清楚,在这样的时刻,有人会到篮球馆来的可能性根本微乎其微。可是只要有一线生机,又有谁愿意立刻就死呢?

  当萧郁飞才数到第二声的时候,她已经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死卢晓峰?他跟你应该没有任何仇恨,你为什么要杀死他?”

  萧郁飞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笑说道:“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一切事情都是从卢晓峰开始的。他是我杀的第一个人,而且就是因为他,才让我开始憎恨萧郁飞。不,应该说是憎恨另一个自己!”

  “卢晓峰让你憎恶另一个自己……”杜静言仿佛若有所悟地将他的话喃喃地重复了一边。

  萧郁飞说:“其实那要从我来刚到上海念高中时说起了。那时我还在念高二,每到另一个自己睡着的时候,我就会出来活动一段时间。就在那段时间里,我认识了卢晓峰。”

  萧郁飞慢慢地踱着步子,仿佛又回忆起了当年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他语声悠扬地说:“我很喜欢打篮球,将来能够成为一名篮球运动员是我最大的梦想。其实那时我的想法真的很简单,我只希望完成自己的理想,至于由哪一个自己来完成,我根本不在乎。”

  杜静言见缝插针地问道:“那么你是在打篮球的时候认识了卢晓峰?”

  萧郁飞略略点着头,说:“不错。有一次半夜,我在一个路边小球场里练球,结果便遇上了卢晓峰。那时我还跟他较量了一下,结果当然是惨败,但是我丝毫不气馁,我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战胜他的。而自从那天之后,他便邀请我到他们学校的篮球馆去练习,而他似乎也很喜欢在半夜里练球,所以我们经常见面。”

  杜静言有些疑惑地问他:“那样不是很好么?可是你为什么最终却杀死了他?”

  萧郁飞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也许是我的求胜心太强烈,我每天都通过自己的潜意识去影响另一个自己,逼迫他加入校队,逼迫他努力的练习。”

  “啊!”杜静言惊诧地呼叫了一声,说:“原来就是你的缘故,萧郁飞他才会不断逼迫自己去做一些自己根本不愿做的事情。他根本不喜欢篮球,你却迫使每天拼命地练习,你知道这样他有多么痛苦吗!”

  萧郁飞冷冷地嗤笑了声,继续说道:“后来我几乎每隔几天便会跟他较量一次,但每一次都必定是惨败的结局,渐渐我才发觉卢晓峰竟是如此难于逾越的强大。直到两个月后,我开始渐渐感觉到绝望了,我觉得自己根本无法超越他,所以……”

  杜静言追问道:“所以你就杀了他?”

  萧郁飞注视着面前的篮球架,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他痛苦,也令他得意的夜晚。半晌,他才缓缓地说:“那是一个春天的夜晚,初春的晚上还是很凉的,十点左右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卢晓峰正一个人在练习。我记得那天我们又比试了一次,依然是我输了,他对我说:‘你不用这样气馁,你还年轻,以你的资质,再过几年一定可以成为一流的篮球手,或许还可以进入职业队打球。’可是他根本不明白,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达到他那样的实力。不是因为我有任何地方不如他,只是我的时间太少了,我所拥有的时间实再太少了!”

  萧郁飞的情绪也随着回忆而激动起来,他咽了口口水,说下去:“那时我觉得很绝望,一种无比强烈的挫败感侵袭着我的心,而这失败却本不应该由我来承受。是老天对我太不公平,为什么我只能在他睡着之后才能够出现,为什么属于我的时间竟少得那么可怜!那一刻我真的很恨,我不容许自己失败,所以我抓起了身边的一只哑铃砸在他的额头上。鲜血立刻流了下来,留到了他的脸上,流到了地板上。”

  杜静言凝望着萧郁飞接近疯狂的眼神,一种莫名的寒意从心底里升了上来。他继续说:“我记得那时侯他惊讶地望着我,眼神中充满了绝望、恐惧、痛苦的表情,你不会明白那时我的心里有多么痛快。虽然我赢不了你,但我可以杀死你,无论如何最终胜利的人是我!”

  杜静言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之后你就将他的尸体藏在了地板的下面?”

  萧郁飞点了点头,说:“不错,我是在农村张大的,这样的事情当然难不倒我。篮球架下面的那片地板本来就有一些松动,我就索性将它挖了开来,将尸体藏下去。钉上钉之后再涂上一层薄薄的清漆,没有人看得出它曾经被人掀起过。然后我又擦掉了地板上的血迹,便离开了那里,之后的一年中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可是之后你又回来了,高中毕业之后你便考进了这所大学。”杜静言说。

  萧郁飞浅浅一笑,指着自己说:“首先你要明白一件事,考进这所学校的人不是我,而是他。我只是将来到这里念书的愿望,通过潜意识影响了他的思维而已。”

  “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杜静言继续问。

  萧郁飞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他突然笑了起来,说:“你这辈子有没有做过特别令自己得意的事情?”

  杜静言说:“当然有,我相信任何人的一生中都会有这样的经历。”

  萧郁飞又说:“那么当你在若干年后,再次回想起那段得意的经历时,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杜静言略略想了想,回答说:“我依然觉得很高兴,即使已经过了许多年,这种愉快和兴奋非但仿佛丝毫没有被冲淡,反而愈加的强烈了。”

  萧郁飞面色狰狞地点了点头,说:“你说得不错,而当时我的感受也是跟你一样的。我想回到这里,那是因为我在这里做了一件令自己十分满意的事情,即使是在整整一年之后我依然觉得兴奋无比,所以我选择了回来,回到这个令我兴奋的地方!”

  萧郁飞的目光愈加地疯狂了,他说:“你想一想,在这样一个时代,我杀了一个人,却掩饰得丝毫没有破绽。你说是不是应该得意,是不是应该很兴奋?”

  杜静言没有回答他,因为这样的问题只有一个疯子才会问出口,同样,也只有一个疯子才会回答。

  杜静言不是疯子,她继续问:“那么之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又开始憎恨另一个自己,而不断折磨他,向他报复?”

  萧郁飞提到另一个自己,立即沉沉地“哼”了声,说道:“我来到这所学校之后,继续用我的力量影响他的潜意识,他很自然地便又加入了篮球队。我想这样就可以使他不断强大起来,从而实现我的理想。可是我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简直就是一个奇蠢无比的废物,在篮球队一待就是两年半,竟连校队的主力都打不上,更不必说是成为职业运动员了!”

  杜静言静静听着他的话,在萧郁飞的眼中,另一个自己仿佛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他恶狠狠地说:“他又一次使我的梦想受到毁灭般地打击,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我必须让他体会到与我相同的痛苦,这样才是公平的!”

  杜静言听着他那咬牙切齿的声音,似乎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些什么,一种不可思议的惊骇之意顿时充斥在了那张美丽的脸上。她微微颤抖着说:“你杀死苗晓白和柳燕只是为了要报复萧郁飞?”

  萧郁飞再次大笑,说:“我这样做难道不对吗?他让我失去我的理想,我就让他失去自己最爱的女人,我觉得这样很公平,很公道!”

  杜静言仿佛觉得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眼前的人简直已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魔鬼!

  萧郁飞继续说:“我不仅要让他失去最爱的女人,我还要让他生活在恐惧和自责中!”

  杜静言长长地吐出一口起,似乎全身所有的气力都已随着这口气而消失了,她无力地说:“你让萧郁飞从潜意识的梦中看到卢晓峰死时的样子,就是为了让他感到恐惧,这种恐惧自然就会演变成一种孤独和绝望,那么你便能达到报复的目的了。而那些梦,自然也是你早就为他编排好了的。”

  萧郁飞阴恻恻地笑着,说:“那些当然都是我早就为他编排好的,而且我又将杀死卢晓峰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从他的潜意识中激发出来。更加不断用自己的力量去影响他,使他看到那些所谓的幻觉,其实那些情景不过是他自己的大脑向他发出的信息而已。”

  萧郁飞继续说:“本来我的报复计划是十分完美的,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计划中竟会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杜静言苦笑了下,说:“那个人就是王小波?”

  萧郁飞说:“不错,就是他。他这个人实再是太固执了,一口认定我就是杀死苗晓白和柳燕的凶手。不过在这件事上,还是多亏了那个自己,幸亏他在见到柳燕尸体的时候立即便发了疯,才没有人愿意相信王小波的观点。但即使是如此,若让他继续调查下去,也很可能被他发掘出事实的真相。”

  “所以你决定要杀了他。”杜静言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萧郁飞说:“我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破坏我报复的计划,所以我一定要杀了他。也许就是因为我太想杀他了,才会被那个自己感应到王小波即将发生灾祸,还间接地向他示警,使他逃过了一劫。”

  说到这里,杜静言的目光突然一闪,立即问道:“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萧郁飞凝神望着她,等待她说下去。

  杜静言问:“你究竟是用什么方法使王小波看到了地狱中的情景,而宋汤臣在一年多之前也曾看到过类似的场面,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萧郁飞略略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该怎样向杜静言解释,过了半晌,他才徐徐地说:“这件事情说起来就比较复杂了,必须从我在很久之前的一段经历说起才行。”

  他停了停,接着说下去:“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是我考到上海念高中的第一年。那年暑假我回到了祖父母居住的小村庄,就在我回去的第三天,一支由大学师生组成的旅行队伍来到村里。村里人告诉他们山上有鬼,晚上去不得,可是他们却不听劝告,坚持要在山上露营。”

  萧郁飞稍稍一停顿,杜静言已插口说道:“我听说过这件事,据说那些人后来都死了,在半山腰的峭壁下面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萧郁飞轻轻“恩”了声,继续说:“当晚我出来闲逛,便想起了那个旅行团里的学生们,就打算到山上去找他们。那天刚入夜的时候下过一场雷雨,山上的小路非常湿滑,所以我一直走得很慢,到达他们露营的半山腰时已经快到午夜了。可是我一到那里就被眼前的情形给惊呆了,那场面真是太可怕了,就算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萧郁飞说到关键处竟停顿了下来,杜静言急切地追问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快说呀!”

  萧郁飞深深吸了口气,说:“我看见那些人都在往前走。”

  “往前走?”杜静言显然想象不出,一群人在往前走,这种如此平凡的事情能够有什么可怕之处,竟会使萧郁飞惊骇到了如此的程度。

  萧郁飞的目光已越来越神秘与诡谲,缓缓地说:“他们绝不是普通的望前走,那样子就像是传说中的中了邪。”

  “中了邪?”杜静言的神色更加诧异。

  萧郁飞接着说:“他们彼此之间似乎根本看不见对方,而每一个人的身边,却又似乎都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存在。他们都在不断向身边说着话,可是他们的身边却根本没有一个人。当时我的确被吓了一大跳,但好在我平时除了喜欢打篮球之外,对于心理学和催眠学都有一点研究,随即便已经明白,他们都是被催眠了。”

  这次萧郁飞不等杜静言追问,已露出了一脸狡黠之色,说下去:“而令我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力量竟能让他们这么多人同时被催眠,并且产生了幻觉。但我随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那一定是某种声音在对他们的大脑产生作用。其实也是很巧合的事情,因为我上山的时候正巧带着随身听,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能够幸免。我当然很快就明白了这一点,我便试着将耳机稍稍移开耳孔,立刻便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我眼前景物似乎也已都改变了。只是那声音仍被耳机中的音乐声所干扰,所以所看到的幻像也是模模糊糊的,并不是十分清晰。”

  “那么之后你是不是又去过那座山,将那种可怕的声音录了下来?”杜静言问道。

  萧郁飞说:“那是当然。那天我看着那些人走到峭壁边上,一个个都跳了下去,便立即萌发了将它录下来的念头。可那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查阅了许多相关的资料,发现中国有许多地方都曾出现过山石会发出声音的例子,但每一处地方所需要具备的天气条件都不相同。在以后的那段日子里,我几乎每天夜里都要上山一次,一个多月后终于被我发现,原来只有在雷雨过后的夜晚,山上才会出现那种具有催眠作用的声音。”

  杜静言说:“所以你就用他来对付王小波?”

  萧郁飞阴森森地讥诮一笑,说:“不止是王小波,小路和高强的自杀,也都是因为被催眠的关系。”

  萧郁飞又说:“在整件事当中,最不应该死的人就是小路,不过那都要怪王小波,他居然没有死在车祸中。既然他没有死,就一定能够查到电话是从刘惠芬的办公室里打出去的,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不能让小路继续活下去了。”

  杜静言问:“可是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打给王小波的电话,竟会是从刘惠芬的办公室打出的?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萧郁飞阴恻恻冷笑了起来,说:“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对于催眠学一直很有兴趣,尤其是在录下了那段声音之后,这种兴趣愈加地浓厚了。虽然以我的能力来说,还无法做到仅仅依靠声音将对方催眠,但要催眠小路这样的人,让他帮我做事,那却是比吃豆子还要容易的事情!”

  杜静言再次叹息着说道:“你简直是疯了,你究竟还要杀多少人,还要打算折磨另一个萧郁飞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萧郁飞没有回答她,他的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残酷的神色,这神色就像刽子手挥刀时的目光,令人一阵阵心悸!

  他冷冷地说道:“你还有问题吗?”

  杜静言缓缓摇头。

  萧郁飞嘴角微微翘起,含着讥诮的冷笑之色,悠悠说道:“如果你真的已经没有问题了,那么——”

  “那么我是不是已该要死了?”杜静言接着他的话缓缓说道。

  萧郁飞没有点头,更没有回答,因为他们都知道,有些问题是永远不需要用语言来回答的。

  因为他的行动已足够说明一切。

  第二十三章结局

  夜已更寒,也更加的寂静。

  篮球馆里此刻就像一个密封的罐头,风和声音都进不来。

  又像一座坟墓,马上就会有人死去。

  萧郁飞向着杜静言慢慢走进,他的脸从未有过得如此狰狞,他的手也慢慢伸了出来。

  就是这双手将苗晓白和柳燕送入了地狱中,然后将她们的尸体挂在篮框上,杜静言看着这双手,想到这些事情,仿佛已有了一种欲呕吐的冲动。

  可是就在这时,萧郁飞却停住了脚步。

  “吱呀——”的一声,在空荡荡的篮球馆内响起来。此刻这刺耳的声音,在杜静言的耳朵中听起来却是如此的亲切可爱。

  门被悠悠地推开了,一个冷竣挺拔的青年男人从门外走了近来。他慢慢地走近,犀利明朗的目光逼视着萧郁飞的眼睛,仿佛要将他心中的黑暗和怨恨全都驱散了。

  这个青年的男人当然就是王小波,他停在了杜静言的身边,大声地说道:“我还有两个问题不知道答案,是不是也可以向你讨教一下?”

  萧郁飞在王小波的注视下,笑容似乎已有些不自然,他冷冷地说:“只要我能够回答你的,你自然可以问我。”

  王小波“哈哈”一笑,从外衣的口袋中拿出了柳燕的日记,说道:“这是我妹妹生前写下的日记,但是日记中所说的内容,跟另一个你所说的几乎完全不同。我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郁飞冰冷地嗤笑着说:“你就是看了这日记之后才会赶过来的?”

  王小波点头,他并没有否认,因为这的确是事实。

  王小波说:“我看到日记之后立即打电话给杜静言,可是她家里却没有人接听。所以我就立即赶到这里来找你,当我看到篮球馆的灯光时,我便已知道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效郁飞冷笑了声,说到:“看来我是真的低估了你。”

  他略略顿了顿,接着说:“其实那时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无论苗晓白和柳燕都没有跟萧郁飞分手,更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发生。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我特意要让他看到的,那些信息都保存在他的潜意识里,到了一定的时候自然就会显现出来,也就形成了他所看到的幻觉。”

  杜静言惊诧地脱口追问:“那些情形其实根本不存在?苗晓白和柳燕既不曾跟他分手,也没有发生在篮球馆里的那些奇异的举动?”

  萧郁飞轻蔑地“哼”了声,说道:“那些事情当然都没有发生过,那不过是他的幻觉。而且他又是个很内向的人,即使遇到不寻常的事情,也绝不会告诉任何人。所以在他的心中始终都认为,那些自己所见到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王小波向杜静言望了一眼,没想到她在篮球馆里所做的那些事,其实苗晓白和柳燕都不曾真的做过。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更蠢的事情,如果换在平时的话,王小波一定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现在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温和的表情,他冷冷地说:“那么打电话约柳燕到篮球馆的人也是你?”

  “当然也是我。”萧郁飞略略指了指杜静言,说:“不过今天打电话给她的却不是我,我只是用自己的力量不断影响那个自己,让他约杜静言晚上到篮球馆见面。”

  萧郁飞停了停,突然奸险地笑起来,向着杜静言说道:“你几乎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女生,竟然学着那个萧郁飞说的样子吓唬他,结果非但把他吓得魂不附体,还为我省去了不少力气。我看你还是对我好一点,不如索性嫁给我算了!”

  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王小波和杜静言看着他大笑的样子,并没有打断他。一直等他收住了笑声,王小波才又徐徐地说:“我还有第二个问题要问你。”

  萧郁飞说:“好,你问吧。”

  王小波略略想了想,才说:“有件事情我一直犹豫不决,所以我想问一下你的意见。你说我究竟是把你拷回去枪毙呢,还是送进精神病院关一辈子?”

  萧郁飞的脸色顿时已变了,变得好像四面的白墙那样,没有一丝血色。

  他突然飞扑了起来,硕大的身躯好像一头扑食的猛兽,他的双手就是獠牙,向王小波的脖子上掐了过去!

  王小波依然站在原地,轻蔑地冷笑了几声。萧郁飞的双手还未曾接近他的身躯,却突然觉得手腕一紧,手腕的脉门已被王小波扣住了。

  萧郁飞顿时只觉得半边身子一阵麻木,顷刻已从半空中重重摔落下来,“轰”然一声落在地板上!

  王小波依旧冷冷地注视着他,说道:“我告诉你,我在警校的时候是全校自由搏击第一名,就凭你,就算再多练十年也一样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还是认真想一想我刚才问你的问题,毕竟这是跟你有关的事情。”

  萧郁飞显然摔得不轻,挣扎着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有些沮丧地望着王小波,疾声嘶吼起来:“你为什么要抓我,我做错了什么!我没有错,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王小波的目光紧紧逼视着他,讥诮地说:“你没有做错?你杀死了苗晓白、柳燕、高强和小路,你还想杀死我和杜静言,难道你还敢说你没有错?”

  萧郁飞突然狂笑起来,大声说道:“那是老天爷对我不公平!为什么别人有的我却都没有,我的父母死了,我只能靠自己生存。我的祖父祖母死后,叔叔阿姨把家里的财产全都分走了,他们居然什么都没有留给我!我一个人来到上海念书,同学、老师没有人看得起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嘲笑与白眼,谁又曾来关心过我?我不仅要报复另一个自己,我更要报复所有人,我要每一个都像我那样痛苦!只有这样我才会觉得开心,心里才会觉得舒服一点!”

  王小波和杜静言望着萧郁飞发狂一般的神情,目光竟不由地渐渐温和了起来,甚至已有了一丝怜悯之色。

  老天的确对他不公平,从小便失去了父母,没有家庭的温暖,没有亲朋的帮助,孤零零一个人来到上海念书。谁曾经关心过他,谁曾经爱惜过他,他所做的一切固然可恨,但他的经历也同样可怜。

  其实每个可恨的人身上,岂非都总有一些可怜之处?

  只有一个经历过可怜的人,才会变得真正的可恨。

  因为他们太了解一个弱者的悲哀,却又成为不了真正的强者,所以他们只能让自己成为一个可恨的人。

  可恨的人岂非总是最不容易受到伤害,因为他们懂得先去伤害别人。

  王小波悠长地叹了声,这种怜悯已让他的心有些软了。

  然而仅仅是一瞬间,王小波的神色已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此刻,萧郁飞的身体已又开始移动了,他向着王小波站立的方向猛冲了过来!

  萧郁飞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如同发疯一般向着王小波这边冲过来。他也曾经是学校篮球队的队员,体格无疑要比普通人强健许多,即使是王小波也无法抵挡得住他如此猛烈的冲击。

  王小波略略一侧身,闪到了萧郁飞的身边。如同上次在宋汤臣家的情形一样,只要萧郁飞从他的面前掠过,自然能够重施故技,将他击倒。

  可是这一次王小波却失算了,萧郁飞并没有笔直冲向门口,他的身体突然一个疾停、变向,就在王小波稍稍停顿的时候,他已到了杜静言的面前。

  这时萧郁飞的手中已多了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他一把将杜静言揽入怀中,另一只手上的刀尖已抵在住了杜静言的咽喉。

  他望着王小波惊诧的目光,阴沉沉地笑了起来,缓缓地说:“只要你放我走,我就放过她,否则的话,便又会多了一个人为我陪葬了。”

  杜静言被萧郁飞紧紧搂在怀里,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里涌了上来。这种感觉竟是如此熟悉,如此温暖,每当萧郁飞将她紧紧拥抱住的时候,她都会觉得很安全,很塌实。

  然而在生死一线的时刻,杜静言的心里竟出现了相同的感觉。她微微侧仰起头,望着萧郁飞那张俊朗的脸,还是同样的一张脸,还是同样的怀抱,然而情况却为何竟会有如此大的差异?

  杜静言突然有了一种想要痛哭的念头,另一个萧郁飞做错了什么,却要陪着这个疯子住一辈子的精神病院,或者坐一辈子的牢房。杜静言想到这些,心便好像锥刺般地痛楚,老天不仅对萧郁飞不公平,对自己岂非也同样不公平!

  她突然用力甩了甩头,又深情地望了萧郁飞一眼,随即遽然伸手,一把握住了他手中的刀子!

  萧郁飞被她突如其来地反抗骇得一惊,立即用力抽动着手里的刀子。然而杜静言竟是握得那么紧,鲜血已从她的手心里拼命地流淌出来,可是刀子却依然丝毫未被抽出。

  这惊人的一幕,就连王小波似乎也被惊呆了,杜静言嘶声地向他呼喊:“王小波,快开枪!”

  杜静言的声音还未落下,王小波的手中不知在何时已多了一并手枪。他对于自己的枪法一向都很有信心,抬枪便指向萧郁飞,只听“砰”的一声,子弹立即从枪口中激射了出去!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王小波却又惊呆了,就在他抬枪指向萧郁飞的时候,杜静言握住刀锋的手却竟然松开了。

  萧郁飞奋力将手中的刀抽出来,划向了杜静言的咽喉。子弹虽然能够立即将他射杀,但他也同样可以杀死杜静言,现在已没有任何人能救阻止得了这一切的发生!

  杜静言闭上了眼睛,震耳的枪声仿佛就是在耳边响起的,这一刻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幸福。与其让萧郁飞痛苦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如他们一同死去,至少这样,便已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将他们分开。

  她已决定了要同萧郁飞一同去死,这样的死已不再可怕,这样的死对于他们来说已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事情!

  可是杜静言并没有等到那致命的一刀,直到她感觉萧郁飞的婶子已向后倒了下去,那一刀依然没有到来。

  她蓦然转身,他们的目光恰巧在半空中微微地一触,这一刻杜静言仿佛从他那讥诮嘲讽的眼神中明白了许多,而她的心中却已只剩下了如水一般的冰凉。

  他的眼神仿佛是在告诉杜静言,他绝不会让她如愿。她必须活下去,虽然对于她而言活着或许比死去更痛苦,但她依然必须活下去。

  这是他这一生中做的最后一件事,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绝不让任何人如愿,他也要向所有人报复!

  杜静言看着他那双眼中的恶毒之色渐渐退去,再次恢复到正常时单纯憨直的神色,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已快要崩溃了。

  然后她便昏沉沉地晕死了过去。

  秋风越吹越寒,枫叶已经很红了。

  王小波望着窗外院子里那片如血一般的枫红,忽然之间一种刻骨的悲凉之意,已如同这萧瑟的秋凉一般在空气飘散开来。

  这时,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脚步声走了进来。

  王小波并没有回头,他悠长地叹息了声,缓缓说道:“杜静言已经去了吗?”

  进来的人是刘惠芬,她无奈地点了点头,说:“我已经劝过她了,可是——”

  王小波酸涩地一笑,说:“可是杜静言非要再看一看他,对不对?”

  刘惠芬没有说话。

  在这种时候一个人不说话,通常都是因为她无话可说,而一个人会无话可说,通常都是因为她心的里很难过。

  王小波知道她心的里一定很难过。

  无论任何人想像一下杜静言此刻的表情,他心的里都一定会很难过。

  萧郁飞并没有死,王小波的那一枪并没有杀死他。因为在此之前,他已将枪内的子弹换成了麻醉弹,麻醉弹射中了萧郁飞的胸膛,立即开始发挥药力。

  但是十个小时之后,他就会醒过来。

  当他醒来的时候,出现的会是哪一个萧郁飞,他是否还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

  当他看见自己躺在精神病院的病床上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王小波突然觉得自己的嘴里很苦,他甚至有一些矛盾,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将萧郁飞带回来。他或者真的应该杀了他,或许这样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杜静言痴痴地立在病房门上的窗口前,向里面望进去,萧郁飞静静平躺在那张霜白色的病床上。就好像初生的婴儿,睡得那么平静,那么安详。

  王小波走过去,按着她的肩膀,微微叹息着说道:“你放心,他绝没有生命之虞,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该醒过来了。”

  杜静言似乎听见了他的话,但又似乎没有听见,半晌才幽幽地说道:“醒过来又怎么样呢,岂非只有让他更痛苦?他必须为另一个自己所做的事情而负责,从此一生一世被关在这里,你不认为这比死更可怕吗?”

  王小波仿佛是若有所思,但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愈加痛苦了,他徐徐地说:“所以你宁愿让他死在我的枪下,然后让他用最后的力量将你也杀死,这样你们便都不必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承受痛苦和煎熬?”

  杜静言没有否认,她的目光依然凝注在萧郁飞孩子般无邪的睡脸上,缓缓说道:“你不认为这样对于我和他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吗?”

  王小波没有回答她话,这种问题根本没有人能够回答。

  因为这是生命和人生的问题,是只有在经历了无数生死悠关和漫长的人生历练之后,才可能沉淀出真正的答案。

  王小波悠长地叹了口气,他说:“可是你们都没有死。我射萧郁飞的一枪,只是希望将他麻醉之后抓捕归案,可是当你松开手中的刀锋时,我的心却一下子全凉了。”

  “你以为我死定了?”杜静言说。

  王小波点了点头:“我的确以为你死定了,却没想到萧郁飞竟没有杀你。”

  杜静言酸涩地摇了摇头,喃喃地说:“他是不会杀我的。因为他知道,对于我来说活下去远比死亡更痛苦,所以他绝不会杀我,绝不会让我如愿。”

  王小波叹了口气:“没想到他的心竟如此恶毒。”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地简直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王小波突然将声音略略挑高了,说道:“萧郁飞还没那么快醒过来,我们去刘大夫那里慢慢等,也可以顺便询问一下萧郁飞的病情。”

  杜静言点头“恩”了一声,再次深深望了眼病床上的萧郁飞,跟着王小波离开了病房区域。

  刘惠芬看到杜静言的时候,立刻将脸上苍怆的神色隐藏了起来,但她显然并不精于此道,一时间神情已古怪到了极点。

  王小波让杜静言在沙发上坐下,向刘惠芬说道:“刘大夫,你对于萧郁飞的病情有什么看法?”

  刘惠芬说:“萧郁飞所患的是十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状,这种症状极难治愈,而且危害性可大可小。不过……”

  “不过什么?”王小波问。

  刘惠芬说:“不过以萧郁飞的情况来说,想要痊愈离开这里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

  “精神分裂——”王小波一想起萧郁飞昨晚的样子,顿时又有一股淡淡的寒意涌了上来,低声说:“他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病症?”

  刘惠芬说:“这很难说,精神疾病的病因通常都比较复杂,也比较难以追根溯源。萧郁飞少年时丧失父母,我想这对于他的打击应该很大,很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出现精神分裂的症状。”

  王小波沉吟了一下,问:“那么萧郁飞痊愈的可能性有多少?”

  刘惠芬眉头微锁,淡淡地说:“这一点就连我也不知道,因为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的病因究竟有多深。但是我想,若宋教授能够跟我一同工作的话,那么萧郁飞痊愈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

  王小波点了点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宋汤臣已经去了那么久,为什么依然没有一点消息,他究竟去了哪里?”

  王小波还在陷于沉思之中,办公室的门却突然被重重推开了。一个白衣的青年大夫冲进来,气喘吁吁地向着刘惠芬大声说:“刘主任,萧郁飞他……萧郁飞他……”

  杜静言被他的神色骇得一惊,立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疾声追问:“萧郁飞他怎么样了?快说,他怎么了!”

  那青年大夫深深吸了一口气,才使剧烈起伏的胸膛平息了一些,说:“刘主任,萧郁飞他疯了!”

  萧郁飞真的疯了。

  根据当时在场的大夫说,萧郁飞醒来的时候神情还很平常,但当他看到周围的环境之后,便好像重重被人砍了一刀,脸色变得铁青而狰狞。

  嘴里不停喃喃地说道:“那是真的,那竟然不是梦,那不是梦……”

  大夫们正想上去跟他说话,萧郁飞却突然发疯一样地跳了起来,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地呼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竟然杀死了自己的女朋友和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的!”

  然后他便疯狂地用自己的头去撞墙壁,当大夫们将他按倒的时候,他的额头上已经血迹斑斑了。

  紧接着,所有人便听见从他的口中发出了一阵不寻常的笑声,这笑声好像针锥一般刺痛着所有人的耳膜。他们都知道,萧郁飞这次真的已经疯了。

  王小波走近病房的时候,并未听见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病房里安静地出奇。刘惠芬正在与几个年轻的大夫商议着些什么,他和杜静言从门上的小窗口向里面望去。

  萧郁飞蜷缩着身体畏缩在墙角里,全身似乎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杜静言透过窗口向他呼喊:“郁飞,你怎么了?你究竟怎么?”

  萧郁飞慢慢地抬起头来,向她望了一眼,那双满布血色的眼中,顿时显露出一种深邃的惊恐之意。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蜷缩得更紧了,好像要将自己嵌入到墙壁里。

  杜静言慢慢低下头,仿佛已不忍心再看下去。当她再次面向王小波的时候,那双秋水般清澈动人的眼眸中已泛出了晶莹的泪光。

  她痛苦地说:“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昨天晚上他还是好好的,为什么一醒来就变成了这样?”

  王小波没有回答,他只是掏出了口袋里的手绢,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

  可是泪水是擦不干的,因为旧的泪水才擦掉,新的又已流了下来。即使脸上的泪擦干了,那么心上的泪呢?

  心上的泪,心上的血,又该如何擦干?

  王小波的心在刺痛,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少女纯洁的泪更珍贵,更伤心?

  这时刘惠芬走过来,苦叹着向杜静言说道:“我想你不必太伤心难过,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且这无疑也是他最好的结局。”

  杜静言抬起红肿的眼,望向刘惠芬。刘惠芬继续说:“你们还记得他醒来时说过的话么?他显然已知道了自己曾经做过些什么,但是这种自责与痛苦却是他所无法承受的,所以他选择了逃避。人类的大脑是很奇特的组织,在你觉得无法承受某种痛苦的时候,他就会发生作用。比如说当你感受到无法承受的疼痛或恐惧时,你就会晕倒,而萧郁飞现在的情形也是如此,大脑替他选择了意识的沉睡,永远逃避那段令他无法承受的过去。”

  杜静言望着刘惠芬,幽幽地说:“那么他还会不会清醒过来?”

  刘惠芬又叹了口气,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大夫,但我不是上帝,我无法进入他的精神世界将他唤醒。但是有一点我却很清楚。”

  杜静言立即追问:“是什么?”

  刘惠芬说:“我很清楚一点,那就是如果他本人不想清醒过来的话,那么即使我们做任何努力都同样是徒劳的。其实他是否能够复原的关键不是我们,而是他自己!”

  杜静言仿佛略微明白了些她的话,又问:“那我们能做什么?”

  刘惠芬说:“等。我们除了等待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刘惠芬停了停,又说:“别问我要等多久,因为我根本没有办法回答你。而且我必须告诉你的一点是,萧郁飞能够再清醒过来的可能已是微乎其微,但若他一旦清醒了,那么他的另一重人格也会随之而清醒,那个时候他可能会更痛苦。”

  “你的意思是——”杜静言说。

  刘惠芬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一字字重重地说:“我的意思是,与其让他醒过来再次承受痛苦,还不如让他的意识永远沉睡下去。或许这样才是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

  杜静言没有说话,或许她根本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又从窗口望了一眼萧郁飞,他依然用那种惊恐无辜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就像一个在梦中受了惊吓的孩子。

  然后她轻轻地合上了门上的小窗户,转身向着病房大楼的门口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很亮,但王小波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被阳光所笼罩的时候,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刺痛。

  刘惠芬望着他,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什么,徐徐地说道:“她是不是痛苦?”

  王小波点头:“我想一定是的。”

  刘惠芬又问:“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王小波摇头。

  刘惠芬继续说:“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可以陪伴她、安慰她,并且将自己的肩膀接给她,让她依靠着尽情地痛苦一场。一个女人在伤心的时候,若只能抱着自己肩膀哭泣,那未免就太可怜了。”

  王小波又点了点头,失神地“恩”了一声。

  刘惠芬继续望着他,说:“‘恩’是什么意思?”

  王小波说:“‘恩’的意思就是我知道了。”

  刘惠芬突然抬起右手重重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一下,疾声叱喝道:“既然你知道了,那你还在等什么!难道还要等着我把你扔出去么!”

  王小波突然惊醒,怔怔地瞅着刘惠芬似笑非笑的眼睛。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仅仅半秒钟之后,他已经向着门口的方向奔了出去!

  风还是那么冷,可是却又似乎不那么冷了,因为人的心已渐渐热了起来。

  只要人的心是热的,那么无论心中还有多少沉积的伤与痛,都一定会在下一个春天到来的时候渐渐愈合平息。

  正因为如此,人世间才会永远那么温暖与美好。

  王小波和刘惠芬都相信这一点。

  任何人都应该相信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