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

噬魂咒

  “噬魂禁咒,不生不死,永远噬魂,夺其心志,杀尽天下人魂,苍生之不幸乎,命运之不公乎?也罢也罢,命数自由天定,执迷不悟,本性使然!”那老翁一边说,一边随着仆从走出门去,

  噬魂咒,乃是三界禁咒,母亲当真是狠心得紧呐

  他可以慢慢等,那个死去的机缘,也许,一千年,也许,两千年,也许是千千万万个千年,可是,有什么关系呢?虚麋山那方唯一容得下他的天地,从今往后,便只余他一人了,天地间,再无挂牵·

  窗外乌云笼罩,雷声滚滚,眼看就要有一场大雨来临。

  下场雨也好,起码,将这片土地的杀戮之气洗一洗,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负手而立,手中还执着一道奇怪的符咒,似在滴血,有些渗人,此时,他正背对着身旁的一位年轻人,只见此人手提一把模样诡异的大刀,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人,许久以后才缓缓开口说道:“回你的虚麋山去,你许久不世出,今儿个怎地有空来坏我的局?”语气不愠不火,就似话家常一般,却让人听起来不舒服到极点,

  “伏地!也该收手了吧,已故之人的魂魄也不该由你这般糟蹋!”老者转过身来,捋了捋胡须,倒也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那被唤作伏地的年轻人轻哼一声,将手中的大刀插在一旁,斜睨着老者,“我伏地生来就是杀这魂魄,食来续命的,他们不死就得我死了,我没得选!”说完摊了摊手,又在刀刃上吸食着刚刚杀死的魂魄气息,而后又满足地看了老者一眼,“想必你也很想念这个味道吧”,说完哈哈大笑,

  “你此番作为一定会遭到天谴的!”老者气急了,声音都有些颤抖,

  “何必这般亏待自己呢?你我兄弟二人生的此种命格,老天才该遭天谴!”伏地语气里有些愤怒了,却也只是将这话冷冷道出。

  老者无奈地摇了摇头,捻了个诀便消失在伏地的眼前。他颓然坐下,看着眼前那把萦绕着精魂的大刀,竟发出一阵狂笑,迎着风雨,呆坐着等待死亡的来临。

  十七年前

  江南一带的弑家镖局是由有名的武术世家创办的,家主名叫弑允天,虽有一身好武艺,擅长各种独门暗器,却生的并不是五大三粗的莽汉之貌,反而是位翩翩佳公子,当地姑娘都主动投怀送抱却未见他有半分心动,这样的人却在前往京都押镖之后,带回了一个曼妙无双的女子,名唤绿萝,几天之后弑允天便宴请四方好友,办了喜事,碎了江南一带无数少女的玻璃心。

  几个月后,弑家便有仆人传出喜讯,只道是弑家夫人有喜了,弑允天好不欢喜,于是便宴请镇上的人,酒席摆了整整三天,无比喜庆。

  然而,就在席间,有人去探望过卧床养胎的弑家夫人,只见床上赫然躺着一头与人同高的红狐狸,吓得探望之人连滚带爬从弑家后院跑出去,口中大呼有妖怪。

  往后的几天里,流言满天飞,都说弑家夫人乃是狐狸所化,与此同时,镇上不断有人离奇失踪,他们哪里晓得,这世间又不仅绿萝一只妖怪·

  “夫君一定要相信妾身!妾身怎会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绿萝伏在床边苦苦哀求道,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人,还是妖?”弑允天一把扯下架子上的剑,指着绿萝,

  绿萝不再言语,只是低低地哭泣,若说是,只怕会一剑杀了她,若说不是,那岂不是骗了他。绿萝不知道该如何,只能无力地一遍又一遍哀求他信她。

  弑允天夺门而出,一去便没有再回来。仆从皆不对绿萝说起家主的行踪,身边的丫鬟也只是尽心侍候她,每每绿萝呕吐到全身发软,口中唤着弑允天的名字时,丫鬟也只能干着急,若说怕,许是有的,可这位夫人从来都待他们极好,更多的是心疼吧,

  “家主至今都未去看过夫人一眼,夫人真真是可怜!”几个丫鬟在前院的花圃里除草,

  “夫人心善,哪里会做那伤天害理之事?家主也不知是怎么了,竟这般不信夫人!”几朵病恹恹的牡丹被摘了扔在花圃里,

  “夫人这几个月日日念着家主却绝口不提,我看着心疼的紧”

  “听说家主日日在那花楼里买醉,自家夫人有孕在身,家主竟也这般狠心!”

  “小点声!莫要被夫人听了去,又惹得她伤心”几个人齐齐向附近张望,却未见那墙后有一截水绿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回到房中,绿萝关上门,顺势就那么瘫软在地,两行清泪沿着那如雪的肌肤慢慢滑下来,而后便放声痛哭,

  是啊,她把自己都交与他了,他却硬要负了她,

  犹记得当日初见之时,她们狐族之人皆被一群黑心的老道士屠尽,剥皮贩卖,她由于贪玩跑到了山下的集市玩耍,回来见到这番景象,便一个人坐着山林里失声痛哭,甚是可怜,弑允天对她莞尔一笑,拱了拱手道,“姑娘已然无亲无故,不如把我当做亲人吧,你同我一道回江南,忘却这可怜的身世,重新生活”,她抬眼看到眼前的人,眉宇间英气浩然,一双眼生的炯炯有神,正一瞬不瞬地凝着自己,她二话没说,挂着几滴泪,把手上的糖葫芦揣入袖中,腾出手来,便搭在了眼前人的手上,欣欣然地跟着他回了江南,

  他带她去看后山的萤火虫,在那满天星辰的见证下,他对她说:“绿萝,你真美!”

  他带她去逛灯会,买了一大堆的糖葫芦给她,让她吃得闹了几天的肚子,他对她说:“绿萝,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眉眼间全是心疼,

  他去押镖,几日后才回来,捏了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糖人给她,他对她说:“绿萝,我喜欢你!”

  他有一日大半夜的,突然破门而入,把她打横抱起,出了房门,一跃而上,她还未清醒便稳当当地坐在了屋顶上,还未来得及怒骂,便看到了划过天际的流星雨,绿萝兴奋地看着,欢呼雀跃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小孩子,他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对她说:“绿萝,嫁给我吧!”

  ·

  回忆最美,却也最伤人不是吗?

  绿萝已经哭得声嘶力竭,泪干了,只剩下嘶哑的哽咽,她慢慢地抚着自己的小腹,一抹邪魅的笑在她的嘴角漾开来,一点一点,直到绿萝的眼,衍生出一个恶魔,在夜里咆哮。

  弑允天!

  我恨你!

  我要你的孩子,像个恶魔一样诞生!

  我要这天地都为之变色!

  “噬魂命格,不生不死,不人不妖,永生噬魂,夺其心志,轮回不息!”

  顿时狂风大作,风云变色,万物都似乎在咆哮着,不甘地咆哮着,无数亡魂都像是受到召唤一般,朝着弑府涌来,而后一点一点消失殆尽,绿萝满意地回到床上躺好,轻抚着小腹,“孩子,多吃点,那样才更强大啊”说完仰头大笑,可怖至极。

  弑允天归家的时候,绿萝已经临盆了,稳婆换了一个又一个,都无法成功接生,弑允天只能在门外干着急,绿萝则安安静静地,尽管嘴唇已经发白,却还是一声不吭,

  “孩子,你可得快点乖乖地出来哦”似乎是听懂了,绿萝只觉得疼痛愈发强烈,她睁大眼,死死地咬住嘴唇,稳婆在一旁不断地喊着“使劲!夫人,再加把劲!”

  突然,绿萝的眉头紧皱,只觉得自己快要被一点一点啃食尽了,

  “啊!”一声娇喝从房内传出,伴随着的,便是呜呜哇哇的哭声,弑允天激动得正要破门而入,只听得里头一阵骚动,稳婆大呼:

  “啊!夫人·夫人她·”绿萝消失了,一个血红的灵魂就那么注入了两个婴孩的体内,带着无尽的怨念,

  “我是爱你的,弑允天”

  “可是你不爱我”

  “那怎么惩罚你呢?我已经想好了!”

  弑允天扑过去,只扑了个空,一双手四处抓着,丫鬟这才看清家主此时的模样,双眼无神,面上的胡子也似乎很久没有剃过了,整个人颓丧地瘫在床边,像是失了魂似的一动不动。

  次日清晨

  弑允天从酒坛子堆里醒来,床上的两个孩子被乳娘抱了去,房间里空荡荡的,他有些头疼,很多事在脑海里乱作一团,

  “绿萝”他轻声唤了一声,却无人应答,自顾自地摇摇头又趴下去呼呼大睡,

  他想睡着,那样才不会想起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直到晌午,门外丫鬟轻轻地叩门,

  “少爷!你若是醒了便去看看小少爷们吧!高烧一直不退,情况好像有些不好!”

  他悠悠地抬起头,外头的光有些刺眼,他听到“孩子”两个字似乎才精神一振,他快速起身开门,

  “怎么回事?”

  “不知道,昨夜便这样了,少爷又喝醉了”说到这里,丫鬟顿了顿,

  “继续说!”

  “小少爷一直忽冷忽热的,也不进食,大夫看过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只好过来跟您通报一声”说到这,丫鬟眼眶红红的,语气里有些责备的意味,

  弑允天哪里听不出来,却也不跟他计较,说话间已经到了两个孩子所在的厢房,他奔过去看了一下孩子,只见两个孩子睁着眼,却不会出声,一动不动,脸色有些惨白,模样有些渗人,“再去请大夫来!还有,烧几个炉子摆在屋里,多拿几张被子来!”弑允天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丫鬟们答了声“是”便迅速出门去了,只剩下弑允天,他抚了抚两个孩子的额头,忍不住把手缩了回去,“怎的这样凉?”他想了想,便脱了鞋,顺势躺在了床榻上,将两个孩子紧紧地裹了起来拥着,闭上眼,轻嗅,由于他们不进食,身上没有奶味,只有绿萝的味道,弑允天轻扬嘴角,

  “绿萝,绿萝”他一遍又一遍地唤着绿萝的名字,似是拥着的便是绿萝,

  “家主!门外一名老者硬要闯进来!我们拦不住了!”门外一阵聒噪,扰得他一顿烦躁,

  “什么人?轰出去!”

  “他说若是不给进,府上不久便会有灾难,小的不敢擅自做主,只好来请示家主!”门外的仆从见屋里有了回应,便把事情大致说了说,

  弑允天看了看孩子,难道,那人知晓我孩子身染重病?想到这,他便迅速朝门外走去,

  “把他请进来吧!”

  “是!”有了拿捏,仆从便匆匆朝前院走去。

  不一会儿,一位白发老者跟着仆从走进来了,

  “弑家家主真是年轻有为!”一个极度沧桑的声音有些像是从幽幽深谷传出来的一般,久久回荡,弑允天抿了一口茶,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来人,衣衫褴褛,一头白发已经掉得所剩无几了,一双脚似乎·不是人脚!其上密密麻麻地布满鳞片,脚趾也只有四个,踩在地上,“哒哒”作响,一双手也干枯得似那朽木的枝桠,却黑得发亮,一双眼似一个深渊,让人有随时沦陷的欲望,有那么一刹那,弑允天在那里,看到绿萝,转眼间只剩下一角水绿色的裙衫,若不是那抹莫名的笑,以及那咧到耳根的嘴角,他也许就那么沦陷了,

  “晚辈失礼了!望前辈莫要见怪!请上座!”

  “无妨!”说完呵呵一笑,

  “前辈方才说府上将会有大难是和缘由?莫非前辈知晓晚辈家中有病人?”弑允天恳切问道,

  “家主府上新添人丁定是喜气临门,老夫接下来要说的事家主莫要见怪”

  “愿闻其详!”

  “家主还是尽快将新生的两个婴孩交予老夫,老夫定会将其魔性度化,如若不然,定有大祸临头”

  弑允天疑惑良久,突地起身道,“哪里来的狂徒,两个婴孩能起何事?更何况我的两个孩子已身患顽疾,能起何事?”

  “老夫也是看事态严重,家主尽可以不信,但日后苍生罹难,家主也定当遭受天谴”

  “满口胡言乱语!来人呐!将这位老者请出去吧!”说完大步踏出前厅,往后院厢房走去,

  “噬魂禁咒,不生不死,永远噬魂,夺其心志,杀尽天下人魂,苍生之不幸乎,命运之不公乎?也罢也罢,命数自由天定,执迷不悟,本性使然!”那老翁一边说,一边随着仆从走出门去,

  “说的什么呀?唧唧哇哇的”仆从挠挠头,不解地关上了门。

  “家主,小少爷们脉象平稳正常,恕老夫医术不精,真真是毫无头绪”说完便拿上药箱告辞了,

  弑允天缓步走过去,脑海里回想着那举止奇怪的老者先前所说的话,他伸手抚了抚两个孩子的小脸,只见两个小家伙突然“咿咿呀呀”地出声了,弑允天惊喜极了,他兴奋地朝身后的丫鬟看去,

  “听到了吗?你们听到了吗?”丫鬟也难以置信地连连点头,弑允天说罢,又转头回去,坐在了床边,竟流出泪来,绿萝,是你保佑了孩子们吗?他心里低低的问,

  谢谢你绿萝,没有带走他们,

  绿萝,我很想你·

  不知过了多久,弑允天才醒来,睡在孩子身边他有种莫名的心安,现在两个孩子似乎已经好转了,他也心情好了很多,他低头看看身边,竟然空荡荡的!他迅速起身朝门外走去,

  “小少爷们呢?”弑允天急声问道,

  丫鬟们一直守在门外,什么也没有看到,哪里知道小少爷们去了哪里,便摇头应道不知道,

  弑允天吓坏了,便吩咐道,“通知全府上下!迅速关上各个大门,见到可疑人便拿下!”丫鬟看家主声音里透着丝丝凉意,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便匆匆退下了,顿时,全府上下乱作一团,直到深夜,所谓的可疑人还是没有出现,弑允天着急地在前厅踱来踱去,坐立难安,

  “家主!家主!”一个丫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有消息?”

  “小少爷们·”

  “莫要吞吞吐吐的,快说!”

  “是!小少爷们·现在就在夫人的厢房里·”丫鬟说完都有些不敢相信,

  “什么?!”弑允天一阵惊讶,却也没多问,匆匆便向厢房走去,推门而入,两个小家伙正咿咿呀呀地在床上扭动着呢,

  不喝奶,也不喝水,却也无事,此番还莫名消失,弑允天突然觉得对面的孩子有些可怕,

  “若是交予老夫,老夫定当度化他们的魔性·”魔性,魔性,魔,·绿萝啊绿萝,你我此番恐怕是做了违背天理的事情了,想到这弑允天只觉得胸口一窒,便往后一仰,瘫倒在地上,吓得丫鬟一阵惊呼,只见床上两个小家伙突然挣脱襁褓的束缚,慢慢移步过来,弑允天就那么看着两个刚出生的孩子朝自己走来,笑的极其可怖,丫鬟惊呼着夺门而去,

  “这便是母亲日夜思念的人?”其中一个孩子问道,哪里有对一个父亲应有的恭敬,弑允天惊了一惊,

  “是吧,好像是个人类呢,哈哈”

  突然,一个孩子俯身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弑允天,“选个死法吧,无知的东西!”

  弑允天惊得哑口无言,只是楞楞地看着对面两个不足一月的孩子,突然,其中一个孩子幻作绿萝的样子,笑得极其妖娆,“父亲大人,孩儿这副模样可还如你的意?”弑允天只觉得自己要疯了,这就是绿萝跟他的孩子吗?两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既然都要死了,父亲大人一定好奇极了,我们怎地会这般呢?”弑允天盯着他们,不置可否,

  “是人是妖当真那般要紧?母亲日日以泪洗面,我们弟兄两可是心疼得紧呢,本来可以早些出来给你些教训的,就是怕吓着你,只好乖乖待在她肚子里,谁曾想,在她临盆那日之前,你竟然还是彻夜未归,还被她知晓到了你的行踪,母亲心痛欲绝,却将对你的恨加在我们两个身上,噬魂咒,乃是三界禁咒,母亲当真是狠心得紧呐,我等修为竟几日都未化解,就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负心人!真真是可笑!罢了罢了,只能遂了她的愿,以吸食人的精魂为生了,不过母亲自己也定未料到,我们两个本就是人妖结合出的魔,哈哈哈”

  弑允天听完也哈哈大笑,“妖就是妖,连生出的都是这般不伦不类的东西!这段孽缘也该有个了结了,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免得日后为祸苍生!”

  “无知!”只见一道妖异的红光闪过,弑允天便直直向后倒去,一股蓝色的精魂悠悠闪入两兄弟体内,他们满足一笑,

  “满足母亲吧!哈哈哈,天谴的话,待来了再说,哈哈哈”说完齐齐朝门外走去,

  一夜之间,小镇上便一片狼藉,尸横遍野,哪里还有先前那繁华景象,只见得两个婴孩猩红着眼,沉浸在杀戮的快感之中·

  天上惊雷滚滚,乌云密布,一点一点朝这边压过来,

  “这天谴来得真快啊,哈哈哈”其中一个孩子道,另一个则隐隐有些不安,

  “别告诉我,你还没有将人性褪尽!”说完斜睨着对方,一双眼血气腾腾,

  “休要胡说!”突然,一位白发老者从天而降,一双眼似深潭,让人情不自禁想要看去,然后沦陷,一张嘴更是咧到耳根,看去极其可怖,

  “妖孽!莫要再放肆!速速收手还有一线生机!”说完,双眼怒睁,直勾勾地瞪着对面两个孩童,这样的长相配上一身正气,尽是不协调,

  “哈哈哈,哪里来的老怪物!休要多管闲事!这个镇子上的人,都该死!”说这话时,他双手握拳,做备战状态,反观另一个,却是迟迟不出手,

  “你个蠢货!楞在那里作甚?”语气中充满怒气,

  老者看另外一个有戏,便转移目标,换上一副慈爱的嘴脸,煞是别扭,“来!好孩子!到爷爷这里来,爷爷有话跟你说!”

  也不知怎么地,那唯唯诺诺的小孩竟慢慢走了过去,只见他一双眼如含了水一般,似乎强忍了很久,靠近老者之时,竟哇一声哭了出来,“哦哦哦,好了好了,爷爷在,不怕不怕哦!”

  对面的孩子大喊一声“不争气的东西!”小嘴一撅,便把头转向别处,

  “报了娘亲的仇了对吧?”怀里的小家伙点点头,哪里还有刚才一副杀人如麻的样子,

  “是不是怕极了那天谴啊?那爷爷有个好地方,不会有天谴,你要不要跟爷爷走啊?”怀里的小家伙犹豫了几秒,点点头,

  “那告诉爷爷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家伙一脸茫然,

  “哦,小可怜,连名字都还没用呢,那你就叫虚天好吧,对面那个顽固得紧,看起来像是弟弟吧”小家伙点点头,嘟囔着答道,“我是老大来着”,

  “喂!对面的!你哥哥在这里呢,你要不要过来啊?”看他那么顽固,老者有些不耐,

  令他意外的是,对面那个满身戾气的小家伙咻地一下便来到了自己的眼前,倨傲地撅着小嘴问道“那我叫什么啊?”说完斜睨老者一眼,

  “叫伏地可好?”

  “随便!”说完便大步朝前走去,

  “走反啦!”老者喝道,

  “·”

  虚麋山,修道福地,却不在三界管辖范畴,早年间弟子如云,奇人异士层出不穷,然而,相传门派里出了个极其妖冶的弟子,身为男儿身,却想做女子,还在下山之后,被凡界天子看中想要纳为妃子,于是便自己改头换命,飞上枝头变凤凰也让她变得寝食难安,她担心自己的身份会暴露,于是下了那噬魂咒,在一夜之间将虚麋山弟子屠尽·

  “后来呢?后来呢?”小虚天忍不住问道,

  “后来啊,自然是如愿以偿,荣登后位,享尽一生荣华富贵!”说完老头幽幽一叹,“虚麋山便再也没有收过弟子了,变成了如今这副荒凉模样,世事无常啊世事无常·”

  “噬魂咒当真会使人失掉心志么?可有法子化解”伏地也开口问道,

  老者摇摇头,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若是得道成仙,恐怕会有一线生机,

  这一夜,虚天伏地都彻夜未眠,今日是他们的十六岁生辰,老者煮了两碗面给他们,有点咸,

  “师傅真真是老了”夜里凉风习习,他们往屋顶一跃而上,满天星光将他们包裹着,

  “对啊,老了,伏地你可有完全压住体内魔性的?”虚天感受到他的灼热,隐隐有些不安,

  “我不知道,不过每日都有修习心法。”伏地说完往后一仰便躺下了,虚天也顺势躺下,

  “哥哥,若是哪天·你就杀了我”

  “总会有办法的,师傅不是说,得道成仙就有希望嘛”

  他们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啊,他们曾以为自己是那纵横天地的魔,不可一世,可而今,也有些人性了,只是不知体内的魔性何时会爆发出来,为祸苍生·

  “师傅,日上三竿了,您老人家也会这么懒啊”

  “行了!别喊了,兴许师傅在练功呢”

  “哦”

  又过了一阵,饭菜都上桌,还是没有老者身影,他们都有些不安,便推门而入,只见老者端坐在床榻上,已成一具枯骨,身边留了一封书信,虚天慌忙拆开:

  虚天伏地,师傅恐怕不能陪着你们修习心法了,恐怕也不能看到你们除去魔性的那一天了,噬魂咒,本就是三界禁咒,无解,只能靠自身意志压制住,你们也莫要灰心,待到得道成仙便有希望。还记得师傅讲的那个虚麋山的故事吗?师傅一生都在后悔,后悔为了那过眼俗物,屠尽了同门弟子,山上一共八千六十一人,全部都葬在着山上,师傅当年给自己下咒,自然想得到这样的结果,然而当我百年之后离开人界重返此地才发现,想得到,却还是接受不了,我以为杀了所有人就能安枕无忧,却发现不是这般的,师傅躲在此处为了躲避天谴,一躲就是两千多年,师傅也寂寞够了,早就想归西去陪想陪的人,伏地魔性逐渐强大,恐怕还要勤加修炼,昨日我打坐时,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魔性与我体内的噬魂咒相抗衡,师傅败了,却败的开心,不死不灭,永生噬魂,是我两千多年来一直想要摆脱的东西,伏地心性倨傲,所以为师给你取名伏地就是想你放低姿态,对魔性压制也有好处,虚天太过怯懦,取名虚天是想你多些傲气,你们的娘亲想必也是一时冲动,你们莫要怪罪于她,一切皆有定数,日后若是有什么变数,虚天你要对弟弟多加点化,最好不要踏出虚麋山,天界的人便不会发现你们,山上飞禽走兽极多,若是实在饥渴难耐便去寻些野兽来,莫要出山去伤人便可安然无恙,若有幸褪去魔性,那便由你们了,莫要心伤,为师走时,很是心安,你们定要日日修习心法,莫要教我挂心。

  古道子

  “难怪那日我觉得自己浑身发热,难受得紧”伏地呆呆地说道,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虚天说,

  虚天拍拍他的肩,“你也莫要自责,对师傅而言,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古道子,虚麋山第一百零一代弟子,天资聪颖,其貌妖冶,后下山布道,再无音讯·

  兄弟两给他置了座坟,其上空空无名,其旁是大片的陀铃花,他在人间的时光,宫里没有这种花,皇帝对她宠爱有加,去千里之外的寺庙里求了一袋种子,为她在宫中种了一小片,待她荣登后位之时,宫中已经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曼陀铃,

  “敢问姑娘芳名?”那时他做女儿装扮,怕那男音吓到对面的翩翩佳公子,便羞怯地跑开了,

  而后再遇,便不是巧遇了,只是对方以为是缘分,哪知这缘分是他在山主门前跪了半个月才求来的,他那时只想改头换命,山主问他图什么,他撒谎是一世荣华,山主心疼他,最后还是应允了,在他下山之后不久便听闻山主已西去的消息,送信的弟子对他也未多说什么,信中也只寥寥数字:“吾爱,为师自知时日无多,恐不久便会归去,勿念,望珍重!”他黯然神伤几月之后便给自己下了那噬魂禁咒,屠尽了山中弟子,眼都没有眨一下,他满身疲惫回到皇宫,无几日,便被封为皇后,享尽一世荣华·这一切,究竟是谁给的呢?是那坐拥天下的男子,还是那说“下山自然要以女儿身活着了,名字也得改改,就叫暮念吧,朝暮念之·”的男子?

  他们一个说:“道子,你要快乐些,你笑,很美。”

  另一个说:“阿念,我想你欢喜,你笑,很美。”

  他们都做到了,他很快乐,很欢喜,两千年来,都疼痛着,幸福着·

  变数

  一日清晨,虚天早早起来修习心法,伏地做好饭菜朝他大喊“哥!吃饭啦!”

  虚天踱步进来,佯装生气,“整日偷懒,师傅都走快满一年了,你回想,自己可有踏踏实实做过一次早课,日后拿什么来压制体内魔性?”

  伏地将他拢过来,一把将他推到座上,“哥,师傅都不在还不许我偷会儿懒啊,你看,我这不也没闲着嘛,还给你张罗早饭呢”

  “好好好,就你在理,明日起可不许这样了,早饭换我做”虚天严肃道,

  “哦”伏地一脸沮丧,低头猛往嘴里扒饭,

  “你慢点吃!”虚天又看不下去了,

  “哦”满口的饭菜映入虚天眼帘,

  “·”

  次日,伏地乖乖起来修习心法,可发现先前稍一运作便会使自己全身舒畅的心法,竟然不起作用了!体内的一股灼热感似乎越来越强烈,似乎要从血管里喷薄而出一般,越运功,越发感觉全身像被火烧一样疼痛难耐,突然,他感觉眼中有一股猩红的液体正在一点一点向外流,

  他好饿!好想吃点东西!吃点什么呢?对了,是魂,是死物的精魂!

  他突地就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向外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伏地体内的那股灼热感还未褪去,反而愈演愈烈,此时,虚麋山上的虚天正在疯狂地找寻伏地,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而这种预感就在他下到山脚的时候得到了证实,此刻,伏地正吸食着这山脚动物的精魂,虚天放眼看去,山上的精魂已经所剩无几了,于是料定,伏地的魔性一定发作了很久了,时隔一年,自己的弟弟就要步入魔道了,他有些不知所措,

  “哥哥,你来了!这些东西怎够我养护自己的精元?”说着便要踏出结界,

  若是出了这虚麋山,恐怕,天谴也离他们不远矣!想到这,虚天大喝一声:“不可踏出这山中结界!”

  “有何不可?”他笑得妖异极了,一双眼似要迸出血来,“哥哥难道就不曾对人的精魂有过半分想念?”说完笑得愈加妖异,声音里透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虚天迅速默念心法这才使自己的魔性被压制住,可待到自己稳住心神后,伏地,不见了!

  伏地出了虚麋山,便去了人界。白日里在自己的洞府里逍遥快活,夜晚则出去寻找精魂补充体力,那心法,内功早就被他抛诸脑后,在吸食了大量的死人精魂后他魔性大增,愈演愈烈,他开始吸食活人的精魂,白日里找些歌姬来自己府上跟自己抚琴作诗,到了夜间,那歌姬便会成为他腹中之食,久而久之,伏地所居住的地方便传出伏地魔出世的说法,伏地便再无歌姬可买,开始盘算着要挪窝了,于是,他挑了个夜晚,将洞府周边镇上的人全部杀死,食其精魂,一夜之间,尸横遍野,若是还能有人看见,那他将会看到,一个翩翩少年郎,满身戾气,满眼杀戮,一双猩红的眼似要迸出血来,让人不寒而栗。

  就这样过了十年,伏地换了一个又一个地方,杀了一拨又一拨无辜的人,扰乱三界轮回·

  虚天则日夜修行,试图找到噬魂咒的解除方法,期间也开过天眼,找寻过伏地的行踪,然而始终无果,他哪里知道,以伏地而今的修为,岂会轻易让三界的人找到?他没日没夜地修行,不断压制魔性,日夜忧心自己的弟弟彻底成为一个魔头,终从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年变成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翁,他这副枯槁的形容,像极了古道子,也许,魔性已经快没了吧,他要以这副形容,像自己的师傅一样,在这虚麋山,寂寞地,活几千年,而后,待一位拥有噬魂咒的人妖后裔在机缘巧合下,使自己死去,·几千年,多么漫长啊,更何况,他将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要这样么?他问自己,他不知道,这样活过,好,也不好·一日,他又开天眼,突然感应到一股与自己相同的力量,

  是伏地!他敢肯定!他迅速起身,赶往山下,毫不犹豫地踏出结界,以他而今的修为,天界的人应该很难发现他,待他到了伏地所处之处,虽然他早先做好了弟弟已然是一个六亲不认的大魔头的心理准备,可当他真正置身于那片杀戮之中时,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哟!这不是我的好哥哥嘛?”正在吸食精魂的人转过身来,笑呵呵地说道,

  “你这畜生,看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他怒得口不择言,

  “我的好哥哥,这么快就端出一副神仙的架子来了呀?”伏地怒极反笑,“你可同我没什么不一样的,一定要这样自命清高吗?都是魔,压制住又怎样,压制不住又怎样?!”说完,一双眼斜睨着虚天,眼里杀气腾腾,

  “快些收手!速速同我会虚麋山去!”虚天哪里管他那么多,

  “来不及啦!我吃了那么多鬼魂,杀了那么多人,你觉得,我还有回头的资格?”他不想和他啰嗦什么,这十年来,自己又可曾好受过,每每魔性减退些,他便生不如死,日日买醉寻欢,也不过是想麻痹自己,

  天上已然惊雷滚滚,乌云密布,翻腾着,像他们体内的魔性一般,躁动得让人觉得可怖!

  突然,云中出现大班兵马,

  “不好!”虚天对着伏地大喝一声,“你快走!我一个人去天界请罪!”

  “你这是做什么?回你的虚麋山去!”

  “听我说,若是再这般耗下去,谁也走不了!”

  “不!”伏地大喝一声,双手结迦,口中念着奇怪的诀,顿时,天上血气翻腾,无数金色的魂灵像这边涌来,伏地像享受着一场盛宴般满足,满眼的猩红愈发渗人,

  “快收手!”虚天无力地叫喊着,可哪里还来得及!

  只见,伏地一点一点将空中那金色的魂灵尽数吸进自己体内,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了,有两股气流在自己体内冲撞,攻击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感觉自己身体快要被撕裂一般,

  噬魂命格,不生不死,不人不妖,永生噬魂,夺其心志,轮回不息,

  母亲啊,我的好母亲,你怎的这般狠心?

  如今,我就快要被撕碎了,怕是如不了您的愿了!

  他缓缓倒地,身体一点一点裂开来,像极了一朵将放的佛桑,红得极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