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园鬼事录之鬼调影
一九八五年深秋，我和马求恩叔去看望因盗墓遇鬼起山伤残的才三儿，才三儿给我们讲了段他十一年前亲身经历过的鬼调影，还详述了他师父民国时期经历的一回鬼调影。才三儿破天荒地允许我用笔记一下。才三儿说，鬼调影并非民间传说，而是实有其事，鬼调影虽然不可思议，但是只要有经验和稳住神观看，是可以揣摩出好多景象有来源或是很有意思的。
才三儿说，他那回盗的是禹城十里望和张庄搭界的一座明末清初大墓，进入墓道，凭墓道风格和墓门朝向，才三儿判断应是两重墓门，第一道墓门是青石的，上面刻有花纹，两边立有狮像，石狮神情夸张，怒目圆睁。他正欲别开石条，进入墓门，就听墓门内传来凝重的哈哈哈变咯咯咯的笑声，笑声反反复复，回声不断，忽尖忽细，笑声中时伴有嘁嘁喳喳的说话声，才三儿一惊，知是百年野瓢子在里面作怪。才三儿也不管，透过门缝，移开石条，撞开石门，见一群野瓢子正围坐一团，端坐如人，个个鼓眼放青光，鼻孔连续外翻呼扇呼扇地喘着，耳大高高，小头长圆，细脖短短，都毛茸茸黄忽忽的，不断张开驴似的黑口，伸出带粉红倒刺、泛淡淡水银光若有若无的牛舌，肩伴着呼吸快速一耸一耸的，背对才三儿坐着的、也180度转过头来，齐发着低低的鹅叫声，听到其发出鹅叫声，且叫声里含有沉沉的转音，便知这些野瓢子足有二百多年了，已能夺人心魄，换人魂灵。皆传此物为尸气所化，聚于阴位，附獾体而成，属护墓之物。但是只要压住其声，便可自消。对望的一瞬间，才三儿立时稳住心神，顺手掏出灌过鸡血的哑声环，在手中翻转三圈，扔了出去。此刻那野瓢子已出了幻影，飘起地面，正在旋转倒翻，欲使控念法，取人心魄。只见哑声环穿过虚影，落地一响，野瓢子立时还形，艮移为巽，巽根入土，便出现了有名的“野游辰戌遁”，灵芝云似的飘起几朵棉絮状雾，地面就出现了几个扁圆的黑洞，野瓢子烟消云散。
为开“回头道”和“点气门”，才三儿还往洞里滴了化符水，听到洞里过了一会儿发出几声细碎的嗞嗞嗞的要断气般的鼠叫，便一切归于平静。墓的“顶头门”内没有什么可拿的，只有墓壁边立着的很大的一个盛骨灰的青花将军罐，从青花发色相对暗淡看，应是使用的瑞州青料画的。才三儿猜测罐里面装的可能是墓主奴才的骨灰，好在这骨灰大罐立于墓壁几百年，没有出现大小不一的“套影邪”，说明死者死时八字和上面色调不合或早已投胎转世。
刚安下心来，便欲打开二道墓门，二道墓门为普通的带浅浮雕花鸟的涞源产大理石门，石门有条较宽的门缝，写野史的明末文人雅士，多称此类墓门缝隙为“观庭狭”或“阴凉透”，而盗墓行却名之曰“穿眼脊”。才三儿正要推开石门，门缝中突然伸出一只长满银灰汗毛的毫无血色的手，才三儿急忙后退几步，见那手抖动几下，便挺在缝间不动了，数秒后又慢慢翘起中指，轻轻摇了摇，静止下来，接着门缝中便透出微微闪烁的幽蓝光，里面隐约似有锣鼓声。才三儿知道这叫鬼招手，盗墓行的常说----“二门遇上鬼招手，百重迷雾戏里头”，见到鬼招手和听到锣鼓声，说明要出现伴有鬼调影的鬼唱戏了，里面肯定玄机满布，魔影重重，他是赶上了墓内阴气的极盛期。但是“入墓不回头，回头万事愁”。才三儿硬着头皮顶开了大理石门，见那手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小段手臂，凭空悬在那里，渐渐从手臂处开始变淡，倏尔化灵光点消失。
才三儿用手电迅速照完墓内各处，见棺材上，墓壁四周，分室内摆满了高高低低的埋在尘土里的随葬品，凭多年经验判断，这墓里值大钱的玩意儿肯定不少，心中正暗喜间，隐约的锣鼓声更重了，随锣鼓声和忽明忽暗的幽蓝光对面墓壁上忽然出现一个发暗紫光的大戏台子，戏台子若有若无，飘飘渺渺，如船起伏，渐至稳定，能透过台子看到朦胧的墓砖和地面。此时梦幻般从墓壁里慢悠悠晃出了戴着一人多高斜筒状白帽、白帽下露着散乱微卷的粉红长发、挂着黄长须、脸色青黄、眼圈黑黑、一身宽大白衣的清晰的人影子。根据首出场者装扮，应该是冥戏《长亭送月香》，这第一个出场的扮的正是北陵相爷韦高。
才三儿盗墓生涯几十年，好久没碰上唱冥戏的了，也有兴致看一看。随着北陵相爷韦高出场，几声隐约渐至清晰的二胡拉响，锣鼓声也密集起来，许多鬼魂开始往这墓室里聚来，鬼魂一个个飘飘忽忽、白白灰灰、黄黄黑黑、花花绿绿地从墓壁、地上冒了出来，若影若实，忽有而无，无而又现，噪噪杂杂，悉悉索索，穿梭往来，鬼魂千奇百怪，穿着不同时代、甚至不同季节的很不合体的服装，有的还回过头来，闪着灰蓝色的脸冲着才三儿诡异地笑笑，或甩一下长舌，哆嗦着臂膀，掏出干瘪的比猪肝颜色略淡的心来，让他看看。才三儿面不改色，镇静地对待这一切，随时提防着出现意外情况，只面无表情地冲这些鬼魂微微点下头。鬼魂越聚越多，阴气愈盛，致使才三儿浑身过电一般，一阵阵抖动麻木着，血在凝固，心跳忽快忽慢，没办法，才三儿只好掏出“朱桑定神丸”就着化符水瞪眼吞了下去，浑身一热，好了许多。
只听锣鼓二胡诸乐，交错奏起，那北陵相爷韦高“一迈、三转、二拍、四抖”唱了起来：“那月香呀好可怜，阳间黑官把她欺，孤魂来到冥界里，谁让她如花似玉娇滴滴，阴间也是难留你，难留你呀难留你，难留你！”，声由细弱，渐而高昂，略带苍意，遂低首，连三叹。接着见那北陵相爷韦高双臂后甩大袖，三步一颤，两步一摇，走动起来，忽然立住抖动全身数下，锣声伴之，锣声刚落，鼓敲数点，几弦二胡，音随身段，伴奏情景烘托较好，北陵相爷韦高面北又默默小声苍然念起戏词：“昨夜春花明月，今宵长亭细雨，雨若思绪无绝期，风似哀伤又袭来，凄凉凉，夜茫茫，路遥遥，愁绵绵，长河波浪翻，黑云如山压船帆，心事啊、沉甸甸！”。此时靠戏台的墓壁上居然悠然映现了朦胧的远路、黑云、船帆诸景象，皆似沉寂在潇潇细雨之中。才三儿一时分不清这鬼调影，调来的是哪里的景象，细赏犹如动荡着的更近写意
才三儿见鬼魂们已被北陵相爷戏词和背景影子吸引，趁机摸起几个物件，装入随身携带的袋子里，凭手感，可能是几个金碗盏托。忽听前方突兀一声长叹，一切归于沉静，猛抬头，见戏台间的北陵相爷韦高，青黄的脸上突然添了好多深黑的皱纹，正透过众鬼，歪着脖子看他，才三儿顿时心跳加速，知是自己早已引起注意，回头见墓门处已站了好多似动非动的长满獠牙眼放青红光的恶鬼，恶鬼多数微微蠕动着脖子，这是正在调息聚阴，深入推断人的气门的表现，这也说明鬼魂们已通过相貌基本掌握了他的八字、来的方位和阴宅脉络，凭他身上时而出现的轻轻的戳戳点点的感觉，可知魂使盲押已在他祖坟上使了跳梁法，更高度警惕起来，故作镇静，继续看戏，暗中寻思着对付的办法。这时，细碎锣鼓嚓嚓咚、嚓嚓咚交响，北陵相爷如飘若走、忽悠悠轻云似的隐去，月香突然从墓顶直立闪出，一头黄发，煞白脸色，身着古装，白地蓝花，宛若轻纱，衣带翻飞，飘然而下，落于戏台，鬼众惊呼，怪声恐怖，高低起伏，连绵许久。细看月香扮演者，虽然眉眼画得重了些，确有几分姿色。见那月香，妖步轻移，口吐蓝光，蓝光化烟，飘于周身，迷迷蒙蒙，转身甩袖，伴越来越缓慢，忽而加速的二胡和梆子声，先做“游廊观花步”围台三圈，后变企盼状左顾右瞧，后移三步，随步后移，“双手推窗式”数回，诸声停息，舞袖侧摆，竹板响起，开始念词，其调悠悠，如梦如幻：“碧水长流伴云来，遥路犹见数花开，奔波人生多劫难，过往阴间亦波折，且听姑父韦高说，教我如何躲一躲！哎！躲来躲去真无奈，苦添苦来厄中厄！”词刚念罢，长袖高甩，反身疾走，锣声铛铛，琴音波荡，月香唱曰：“悲辞奶奶来冥间，百岁奶奶好孤单，可知冷暖啊、阴风阵阵寒！”，然后做掩面哭泣状，苍凉感受，瞬间袭来，戏台背景也变成碧草连天，重重山峦，忽起黑风，阻断一切。才三儿看出这是蒙古草原景观和沂蒙山脉的重叠，各处衔接极好，更知这搞鬼调影者，已是千年老鬼，通达各处，功力超凡。此时，诸景交错，变化万千，忽而长河繁星，渔火点点；忽而大漠孤烟，驼铃声声。随背景变换，紧锣密鼓，月香消失，西北王爷屠万飘来，初若黑云，继为人形，幻影重重，颤颤抖抖，左右摆头，煞黑脸色，深黄长须，戴奇高歪斜官帽，着浅灰红边官袍，脚若有若无，似穿白花靴，极怪异地窜跳几下，扯开尖如猫叫的嗓子唱了起来：“阴间阳世一个样，什么判官与阎王、啊啊啊！敢送又敢钻，职位顶破天，嘿喓喓、嘿喓喓，哪里不开后门、哪里不爱钱！？只要点上钱，啥事也好办！啥叫黑、何为白，黑白能颠倒，冥府照样做神仙，福乐无边。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声调九曲百转，凄凉钻心，在墓壁间回荡，感觉远近交错，忽重忽轻，接着隐约传来一股腥骚臭味，屠万周身弥漫起一层黑黄相间的雾气，背景愈加朦胧离奇。屠万抬腿转身，迈开“幽魂散步”，转起“飞轮头颅”，变幻“白骨七相”，呼出“倒气九声”，直立身而长舌弹出垂地，舌上似有放光蛆虫蠕动，悠忽一下长舌收回，嘘嘘然口吐黑气数次，诸相现于眼前，诸声发于耳畔。哀乐茫茫，哭泣四起。万般灵异，难以表述。阴风飒飒，似透骨髓。恐怖气氛，更加浓烈。突然板重锣轻鼓随，屠万又一板一眼、顿挫有力地喊唱道：“阳间我做官、逼得月香到阴间，阴间我呀还是官，要她来我府上当丫环，让她做鬼也悲惨，嘿嘿，做人我逼她钻火山，做鬼我让她跳深渊！嘿嘿，谁让她美啊、又骂我阴险狡诈太贪婪，狼心狗肺没人肝！嘿嘿，我让她做人难、做鬼难、祸水连连恨无边，外加冤上冤吶啊！啊啊……”但见屠万官衣突然通透如轻纱，根根白骨隐约可见，白骨极软，宛如皮条，白骨上像是渗着滴滴黑血，双眼蜗牛状凸出，眼白变血红、又惨白、放青光，两腮鼓起，发出蛙声，墓室地面也应和着，传来阵阵蛙鸣。
蛙鸣间号声，琴音动荡，似有似无中，鬼调影景象大变，出现了迷蒙的夏日水塘，蜻蜓奇异地生着六个翅膀，颜色皆不断变换着，幽光闪闪，款款飞舞。鱼戏荷下，放着水花，水花不散，鱼卵样聚集，细看好像颗颗人眼在转，塘上竟瞬间飘扬起纷纷白雪，好多小小的黑色人影，蝙蝠状浮在紫红或灰红的荷花上面，忽而机械地跳起了《幽冥欢乐舞》，梦幻般似有《回灵曲》飘来，如泣如诉，悲凉至极。才三儿正惊奇间，乐声化水声，哗哗然响动，忽急忽徐，一个黑影从鬼调影里弹出，如球状轻轻落在台上，乒乓球般弹跳几下，晃晃悠悠几番，顿时呈人形凝固住，面目立时清晰，尖嘴猴腮，黄毛满脸，数根白须，轻轻抖动，牙齿尖厉，若有白光，细眼无仁，白帽黑花，蓝衣宽大，冲屠万磕头作揖，滑稽万状，连说加唱曰：“您风光，放光芒，冥界势力震八方，别说要月香、就是要月亮，谁敢给您抢？！小的我办来就是！”才三儿听师傅说过，这位就是戏中屠万的家奴黄郎了。这黄郎一看就知是拜月满百日的百年老狐所扮。但见黄郎，说唱完毕，做鬼三拍，呈狐六现，脚下如生风轮，悄然穿入墓壁。
才三儿见墓内相对安定，正欲再拿些东西，忽一长脖鬼把头从其背后伸来，拐过花脸冲他咝喽咝喽一笑，才三儿吓得一哆嗦，睁眼再寻找，长脖鬼消失，马上又觉背后寒气袭来，继而又见前方居然出现了自己的身影，自己的身影发着灵奇的光泽，由小而大，由远而近，面带微笑悬浮飘动着，面色由红润渐转苍白。才三儿立时明白，后面的恶鬼已袭来，正以点魂术与幻影身外身迷惑自己，急转身甩出泡过朱砂水的鞭子，最近身的一个恶鬼呈落叶状纷纷发着淡淡寒光散解开来，忽而又结成一体，鬼影更加庞大厚重，面目也更加狰狞。才三儿顺手掏出自制的带胶的黑布圆片，粘于胸口，以弥补自己八字水弱的不足，破了跳梁法可能带来的危险，背起袋子迎着鬼们跑了过去，鬼众纷纷躲避，力防人鬼相撞，发生爆炸，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跑过二道墓门时，竟听到身后大水决堤似的咆哮声，甚至轰鸣起来。才三儿知道此时万万不可回头，诸阴气已集结一起，视之必被摄去阳神，口吐白沫，昏倒于地。等飞奔至一道墓门，后面又传来震颤心扉的极温柔的呼唤声，才三儿自然更不能回望，否则魄力消散，血脉凝固，为邪所侵，非傻即呆，甚至痛彻脏腑，疯癫哭号，休想安宁。心默念着《脱老墓壳子咒》，转眼奔跳出墓门，回身封住盗洞。静了下心，转过身来，见空旷的墓地半空神秘的悬着两盏圆圆的月亮，才三儿深知，此景象也属鬼调影的一种，一般会伴随出现鬼戏的鬼对歌。盗墓行中人，遇到此情况，只有靠传统的“云解锁，树穿衣，寻坟头，察人门”，且心神定力极强，才能凭丰富知识经验顺利脱险难。若按原路或不顾一切奔逃，十有八九会遁入鬼市，在人间瞬间蒸发。但这些需等大黑焖子出现才行，否则难以定位“直使”天地支和反向的三奇六仪，乃至无法运乾避坤挑地脉而夺生门返阳路。此刻墓地东南角潮水般沿地面忽然漫来翻卷着的雾气，雾气片刻就布满整个墓地，不一会儿，雾气变得清透若水，哗哗啦竟有水声击响，那透明的雾气也随之有了水花溅起和波光粼粼的感觉。不断铺展开来的愈加透明的雾气悠忽间洒满了星辉闪闪。此时，东北方忽而出现一座明灭的桥，桥影先模糊，后清晰，再色彩斑斓，桥下有一古装女子荡舟而来，细看那飘渺的身影，并不摇浆，只是直直且衣带飘然地站在舟上，她周身翻飞着闪烁各色亮光的鸟儿和蝴蝶，忽然鸟儿与蝴蝶群集胸前，化为怀中抱着的一只琵琶，轻拨琵琶，音声遥遥，满含幽怨，柔和曼妙，听其唱曰：“弹一曲清风来伴舞，随数点寒星去寻梦，绽几朵花影总朦胧，伤百年心事更茫然。荡舟穿月兮怨景物变换，御风踏春焉为流光叹惋，长河水、如闲愁悠悠，故园情、似细雨绵绵。啊，观前生，赏今宵，拾旧忆，落尘缘，哪是阳世？何为阴间？小桥依然，云海漫漫。”。
才三儿猜想，这就是他的师傅“铁铲和尚”杜公来说过的《花海荡舟曲》了，那舟上弹唱的女子应是慕无忧了。正感叹于墓中冥戏和墓外鬼戏的精彩及鬼调影的繁复时，西南方又迷蒙中轻飘飘泊来小舟一叶，舟头似立着一黄衣公子，摇着扇子，舟尾还有一童子正在抚琴，琴声空灵。根据这公子打扮和动作，才三儿判断应是余不愁，那公子连做几回夸张舒展的张望动作后吟道：“秦淮旧事沉梦影，鲁北新缘荡星辉。逐风踏浪歌一曲，探春寻芳过千亭。前生曾观桥头月，今世又逢水上情。拾起流光画屏暖，舞动云海思翩翩。”一首吟罢，琴声忽转，水声潺潺，古韵悠然，回肠荡气。墓地里影像大变，居然出现了隐约的山峰远亭等非常别致的鬼调影景象，诸玄妙景象里，弥漫着发着荧光的细雨，极具浪漫感受，公子遂唱曰：“阴间阳世莫叹息，苦生福长皆有缘，堪破红尘雨蒙蒙，历经霜雪梅点点，万事梦境不足奇，千峰回响亦相知，心放桃源云漫漫，遥望佳人草萋萋，烛光茫茫是星海，水花声声流遥思，忘川河里弹琵琶，奈何桥下诉幽情，孟婆有知来做媒，月仙遥望犹妒之。”，接着是一声尖厉的长啸，啸音连绵许久。才三儿明白，这就是阴间有名的《幽魂风流曲》，与前面《花海荡舟曲》一样都是鬼戏《阴阳百世缘》的一部分，江北盗墓行也有称作《茫茫忘川河间调》的。后来那女子和公子开始一唱一答，曲调凄切悠扬，唱词缠绵悱恻，鬼调影也随鬼戏情节的不断变化而变化着，许多景象令人震惊不已。这唱答中诉说着两个鬼魂好多世阴间阳间的情缘与生活，包含了丰富的历史文化艺术内容和古往今来各种社会状况的变迁，表达的极其真切生动，使人震惊不已。许多好唱词，才三儿记得清清楚楚，例如“终南拉手锄云朵，天山相伴采雪莲。阳间我寄月思情，冥界你知泉声暖。不负苦等又欢聚，还数星星到河边”，等等很多。但无论内容怎样精彩，这些戏份里总是隐藏着迷惑盗墓者的办法，需时时小心。
此时一股莫名的香味袭来，让人眼睛涨痛，昏昏欲睡，感觉周身蝙蝠似的飘飞着无数叽叽喳喳的幽魂，鬼戏曲调也噪噪杂杂起来，扰乱着心智。此时此刻，容不得半点疑虑和马虎，否则追悔莫及。才三儿知道，
正是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出逃困境的机会也会随之而来，自古没有无隙可寻的鬼调影。才三儿还说，民国五年青梅石印社印行的《盗墓诀十三章》对此类景象，有过明确的对付办法，一直沿袭至今，例如此书说——鬼调影下邪飘船，六翼反逆三奇间；撮脚为使取壬水，先天用卦舍辛金；直驱弱乙寻东南，更思焖子高坟现；出洞不忘龙回首，墓地也察鸟跌穴；八字加时命相还，九州同理人脉连；生死闪念莫等闲，心定云锁力可攀，等等。又据墓地相天地人鬼脉逃生法则，更以盗洞为轴，望云为念，格树为襟，寻气为机，察人位为路，总干支为要，当时诸项具备，唯缺大焖子出现为引。这些其实是“云解锁”等传统盗墓逃脱办法的细致化与具体化。当时才三儿已觉全身气力正消，麻木和眩晕感加重，正焦急间，见东北方虚幻景象悄然塌落，露出个真实的坟头，坟头上出现了一个黑猩猩似的巨大的身影，身影呈坐姿，又把坟头遮去大部分，似有粗气和凝重的呜呜声发出，那巨影就是大黑焖子了。既然点面俱全，迅速心排干支，方位已明，急夺生路。
先嘟噜几声《唤阳诀》，才三儿背着袋子，就在刺耳的嗡嗡声中疾奔，眼前迅速变换着各种离奇景象，时或白眼红狐在林间穿来穿去，忽而化为短衣挑粮人过来答茬；还有老花地排子突然在他脚前地上露出头来，头瞬间又变成骷髅跟其滚动或化为长发黑脸人头尖叫着剧烈抖动，嗻嗻嗻地发着细琐的声音；或者猴脸人猫脸人奇异窜跳着向他飘来，眼看碰上，对方又宛如气泡迅疾破灭消失，难寻踪迹，才三儿丹田火烧般疼痛，脚心针扎似的钻心，头部、尤其是太阳穴犹如刀割，他集中精力，使劲迈着步子，在愈加严重的头晕和身体酸麻的痛苦里，脱出了墓地险境，心中一阵狂喜，回头再看，多种多样的虚影都在道道鬼火中隐约闪现着，渐渐变为了夜幕下真实的一切。静了静心，才三儿掏出自制的驱邪丸吞了几颗，冒出一身虚汗，逼走了体内邪气，顿觉浑身清爽舒畅起来，眩晕亦消，精神气力倍增。正打算着以后如何把那墓中的东西全部收拾出来，便进了家门。
“一扫光”才三儿讲完这些，端起把壶“吱喽”喐了口茶，又慢慢说，其实鬼调影中有着极丰富的鬼狐文化和鬼狐艺术，随着各地的施工增多，这些也在逐渐消失，又由于其反物质性，除了鬼火之类，这些鬼调影戏份用录影机或照相机是摄不下来的，细想想这些东西的慢慢消失还是很可惜的。他还说盗墓行多为夜里单人行动，历史上碰到的鬼调影多，而考古的多为白天发掘，与之缘浅，即使偶尔晚上进去，也是好多人，人一多鬼调影啥的自然消失殆尽，而且动不动就直接揭封土堆，所以很难遇到这些离奇景象。但是他们能感觉到灵异的存在，却难以用语言表达。相对来说女考古人员比男考古人员感受要深切许多。特别是他们进入没有盗过的古墓里，见到某些现代人使用的一些东西时，这种感觉会更加强烈。那些现代人用的东西，是因两极未能及时转换就被进来的人气打破所致，而这种发现、考古界一般是不会公布的。
才三儿还说，盗墓行里人认为，冥戏、鬼戏和灵戏是不同的，冥戏主要是在墓穴内唱的戏，演员既有鬼魂也有狐仙。而鬼戏是在墓地里上演的，由于所处位置阳气感应较重等原因，演员只有修行较久的鬼魂，虽鬼戏唱词丰富，但演员阵容很小，多的也不会超出四个。冥戏和鬼戏的鬼调影应是相通的，只是表现形式不同而已。墓内有冥戏，墓外必有鬼戏。灵戏是在唐以前的陵寝中演的戏，而且其鬼调影超乎想象，能纵向地调来极其遥远真实的历史内容，演员除了鬼魂、狐仙甚至还有皮子等等，都有很高的道业，盗墓者很难对付，体质稍差些的观看灵戏往往受不了，神魂有被场景吸过去的感觉，既微妙又痛苦。灵戏是极其罕见的。才三儿分析，无论冥戏、鬼戏还是灵戏，都和时空偶尔错位或阴气极重有关。无论意识到或意识不到，当时的一切其实都是移位变形的，人极容易由此步入万劫不复的异维度空间。
说起灵戏，才三儿提到了他的师父“铁铲和尚”杜公来，他的师父解放前做过冀鲁豫盗墓行的副总把，江湖名声很大，对宋元墓葬研究透彻，参与过吕大临墓的论证和勘察，曾受命在蒙古寻成吉思汗陵墓多年未
果，吃尽了苦头，后来听说成吉思汗陵墓被鄂尔多斯的“小大黑儿”乌格亚布哈图盗了，光六只金环响铃箭就卖了三十七两黄金，当地盗墓行及时向行内总把们通告了这一情况，还说明了其陵寝是马踏火葬陵墓，规格介于陵与墓之间，卖到哈萨克斯坦的三道金牌上的文字，证明了成吉思汗确系陵墓主。据说“小大黑儿”乌格亚布哈图是根据答尔护特后人提供的信息确定的真陵墓的位置。杜公来没办法，当时内地战乱，断了接济，便直闯大陵墓较多的河北，盗了公主妆楼墓群，搞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谎称成吉思汗陵墓里的东西，在北平琉璃厂附近卖了个大价钱，锦衣玉食了一阵儿，消耗光了，又钻了已被盗过多次的河南安阳一个极宏大的倒甲陵寝，顺旧盗洞轻松挖开，伸手感到阵阵冷风丝丝划过，知道里面气道通畅，便直接下去了。
刚进入主室，隐约见侧室出现了巴掌大的白影，白影悬浮不断晃动，凭经验，杜公来清楚这是灵戏开场的预兆，盗墓行称之为鬼挥袖。为了在灵戏开场之前离开，急忙点亮随身携带的一支蜡烛，插于地上，便狠命翻腾起来。地面於土太厚，又从布袋里掏出玲珑铲，自壁根至室内扇形向前使劲划着地面，与砖石相碰，发出细碎的声响，忽然较清脆的一声，知是碰上了金属物，伸手一摸先抓起一个淤泥裹着的骷髅，玲珑铲一敲，枯木一般，顺手扔掉。又一摸，抓到一个硬物，用力甩了下淤泥，到烛光前一看，是绿锈斑斑的平口青铜铲头，从形制看是五代时期盗墓行里的典型用具，绿锈下还有一行铸字，杜公来就从兜里掏出小块细砂石，顺字边轻磨几下，终于看清，是隶书体的“幽州拾遗”，他立刻明白了，刚才仍的骷髅，就是五代时期盗墓行大名鼎鼎的“幽州拾遗”魏相武的，魏相武的失踪一直是盗墓行的迷案，这回终于找到他的“落脚点”了。由于算来魏相武是杜公来的前十三辈老师祖爷，在盗墓行属于纯正的直系一脉，破译死因非常重要。于是把玲珑铲放进袋子，又在骷髅的附近、主室西北角，找到个五代特征的封堵住的盗洞，据单个切土宽度，反复比对青铜铲口，便知魏相武是从这个盗洞进来的，封洞土与墓室土生熟较为一致，且封堵土很硬，有被抓下一段的“老痕”，况且里面塞满碎砖和大石等等，完全可推断出“幽州拾遗”魏相武是被同行活生生封在这里的。按几代传抄下来的资料，“花金篓”毕治斌嫌疑最大。总之这是盗墓史上的重大发现，在此情况下，杜公来已无心再翻找什么，灵戏却开始了。
只听一阵由远而近连绵袭来的轰轰隆隆的雷霆般战鼓声，抬头见前方陵墓壁上朦朦胧胧的鬼调影中，无数马匹拉着的战车，横奔出来，战车上都是拿着长矛大戟盾牌的人影，所有人影好像都穿戴着寒光闪亮的盔甲，两阵迎面浩浩荡荡冲杀而来，各种字样的旌旗遮天蔽日，甚至还能看到战场远方的城墙城楼上也有好多军士在厮杀、滚石和举火，马嘶与喊叫顿时如暴风骤
杜公来感觉自己好像遁入了另一境界和时空，面前一切越来越虚幻。杜公来暗自庆幸自己体质很好和胆量过人，否则灵魂早被吸过去了。他定了定神，正欲思考对策，对方就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各种灵异忽然消失，一切顿时归于平静。
杜公来动了下身，感觉已经恢复如初，刚静下心来，耳边就出现了莫名的“嗞嗞嗞吱吱吱”极具震动感的声音，此音长短不一持续一会儿，自己的意识金蝉脱壳似的，越出肉身半截，声音渐渐清晰，听那声音
说：“我是你老老不知怎样再老的寻穴祖师爷‘幽州拾遗’魏，我是被‘花篓子’毕活埋在此的，他兜走了陵墓里的一切，几世享乐不完，还砸坏了许多剩余，可恨之极，那时他在外埋堵我，我在内猛扒，后来我竟不知吾已死，虚身还在狠命扒土，而土石依旧不断滚入，久之才晓，面对险恶，死也无啥，反觉轻松”，说完壁上回响起清清灵灵的笑声，杜公来倒吸一口凉气、冲天作揖喊了声：“老祖师爷爷！”。沉默片刻，有泣声起，接着哭泣听到：“这鬼调影中影邪比我年长好几百年，错着时空，我虚身实难显现，这和明清墓里多朝代魂灵可同时显现是不同的，朝代越远的墓葬，时空间隔越清越重。你只管观看，莫要焦急，届时我指生路与你，放心！”杜公来再次举手作揖。突然前方一阵如同买豆腐的敲的梆子声，鬼调影再次悠忽出现，变为了江流浩瀚，月担树梢，峰峦隐约，战船满布，景象壮观。眨眼间鬼调影前映现了一个倒着慢慢移动的庞大身影，身影的鞋子极大，而头极小，面色惨白，眼呈倒三角形、发着深幽的血红光泽，既滑稽又恐怖。杜公来急忙猛摇了摇头，再细看，那庞大身影已翻转回来，恢复到正常人般大小，却虚了很多，但能看出长袍大服，高冠长髯，只见那影邪灵奇地甩起大袖，顿挫有力地唱曰：“回马官渡，又指东吴；玄武习水，许都屯军；卫代马权，治罪孔融；荀显宛叶，以为疑兵；吾帅主力，直抵荆州；势如破竹，轻取新野；刘琮投城，玄德南逃；”唱至此处，全身抖动，哈哈大笑，声若击钟，渺渺萦怀，挥之不去，忽变凄厉。其头如气球，突然膨胀大，面相渐清晰，脸色犹可见，满布菊花纹，非常之可怖，转身挥袖多次，昂头跳了几回，曲腿前迈碎步，晃着脑袋又唱：“刘琮左右投刘备，恐备江陵充军实，只有轻装进襄阳，丢却辎重守樊城，力防王威取中原，急督曹纯精骑追！啊啊啊呀……”，军马声顿隐，唱调奇婉转，萧鼓为之伴奏，阴邪气息更重。此时，鬼调影满布陵墓壁各处，到处都是急行的战车和军队，许多当时的景物汇于这陵墓之中，还能不断大幅度变换，不可思议至极。杜公来宛如身临其境，心跳不断加速，汗水湿透衣服，强力镇定自己，心念老祖师爷爷回音，也在自我做着准备，深感调来这类景象和如此唱词的目的明显是对盗墓人的威胁与恐吓，不测随时可能发生，于是先把一把朱砂和几道驱灵符抓到手里。
忽然，乐声急转，幽幽深沉，苍苍辽远，杂钟磬音，唱者缩入鬼调影，落于战阵中心最大战车之中，呈一大冠花白须，大眼微长略鼓，衣锦华贵的挥着长鞭的人物，杜公来想这就是曹操了，正准备细看，又从鬼调影里青蛙似的蹦跳出一大耳短腿长臂的人形影子，飘浮定住，腹部鼓起，在急急的锣鼓伴奏中，细声唱起：“虎豹骑追至长坂，掳吾辎重不待言；捉我两妻子失散，赵云回马皆惊叹！啊啊啊嘞，嘞啊啊！翼德拆桥正赶来，追兵路断心稍安；两军隔桥遥望，犹闻叫骂连连……”其声颤微微，更显境悠远，苍凉由此发，极具历史感。鬼调影里烟尘顿起，各色旗帜从中挥舞，桥下流水哗哗清澈，车响马嘶再次传来。然后，便是极力丑化刘备的歌词从侧室悠悠飘出，各种曲调，衔接玄妙，鬼调影下，萤火点点，唱者忽大忽小，化为灰烟散去。
鬼调影忽化出当时长江两岸景象，零零落落，几户人家，江水浩荡奔流，远方战船几艘，水花中悄然跳出三个带光黑影，伴念咒声，三影合一，继呈人形，左右晃悠，明暗闪乎，能见红须飘飘，身形短长变幻，旋转急速，飒飒生风，刹那定住，清灵乐起，茫然唱曰：“建安十三年，吾取江夏地；直开荆州户，寻机可吞襄。嘻哈哈，嘻哈哈！忽闻曹南下，急欲联刘备；派肃去打探，果如我心意。呵呵哈，嘿嘿哈！哈呀呀！东行会关羽，夏口有刘琦；诸势极有利，岂可等视之！”。词刚唱罢，好多白影，围之乱转，吐唾沫声，不绝于耳。接着便是讽刺孙权的清唱歌谣从陵墓壁各处传出，呼应自如，贬之入骨。唱者沉重喘息，长长哀叹数回，募然化为薄薄青燕，轻轻飞起倏尔消散。
这时杜公来深切感觉到好多看不见的阴魂在他周身指指点点，被针灸似的浑身阵阵灼痛，只好蹲下，手中攥的朱砂纸符如泥，浑身被冷汗沁透，更觉冰凉穿心，还能感应到对方已把其精气神察透，全身酸软波荡感甚至不时袭来的振动感等也都在不断加重，不测随时可能袭来。心想、既然这是一座空陵墓，益早脱身为妙。正欲站起行动，却感神魂出窍，耳畔传来魏相武的声音：“沉静，莫动！遇鬼逃法，镇定为要，观此戏也，能练心机，磨砺胆识。况且隐忍，盗墓大法，哈哈，看完何妨？！”杜公来作揖苦笑。
鬼调影中穿梭映现着曹仁驻守江陵，曹操挥军东进，孔明劝刘备援孙权和安抚孙权抗曹，包括张昭劝降、周瑜献策等等详细映现，虽若隔雾观花，身临其境之感还是很强。随陵墓顶流星般交叉划过几道“灵光索”，赤壁之战随之拉开，一江火光，各处沸腾，放箭声，马嘶声，战车声，打鼓声，落水声，呼喊声，脚步声，盔甲声，喊杀声，绝望声，痛苦声，金器交鸣声，噼啪燃烧声，声声交错，阵阵轰响，连绵起伏，震荡墓室。景象变换不断，简直匪夷所思，或惨烈，或悲叹，或急切，或猛冲，或落马，或抵挡，或奔逃，或指挥，或近身拼搏，或远掷剑茅，或被斩首，或被马踏，或血飞溅，或丢耳鼻，或冲撞成堆，或多人齐进，或尸横如山，或救死扶伤，或火里翻滚，或哭号不已，或中箭满身仍立，或臂断还在格斗，或刀伤扑地爬行，或刺面昏厥又起，或黑烟翻卷，或光映江天，或细节，或整体。多维角度齐现，时而感同身受，难于言表，历历眼前。
正在惊骇不已，诸项戛然而止。前方忽映出青翠山峰，峰下碧波荡漾，遍地莲花随风而动，莲叶间荡出七叶小舟，每舟各有一妙龄古装女子用竹竿撑着，悠然飘动，灵奇优雅。宛如隔帘观景，朦胧怡然美妙。伴箫声、音响亮、情悠远、齐唱曰：“撑船寻梦江南雨，访魂过桥中原河。谁问酆都月送客，更向群峰水上歌。水上歌啊水上歌，流却多少明月夜，激荡阴阳两相隔，问公来此又为何？杜为渡也公几多？逸云捧来百篮星，莲朵犹放千秋雪。阴阳岂同两界意，大江往事一室说。一室说，谁勘破，说虚也实、实也虚，冥冥感应真切切，照彻历历往事也。荡舟碧水皆幻境，游吟史海感叹多。牵来苍苍四季风，赶却悠悠百陵诀。百陵诀，魏武隐灵阳显地，其家妻妾葬此矣，其真身也东南居，世间何人寻得去？滔滔江水英雄气，滚滚洪流往事去。孙刘共曹曹公笑，东吴浮象象不同。孙姓者、莫言兮此陵，刘姓者、休入兮此室，言或入兮是非起，阴也三国、阳也三国、二阳一阴最不可，真真假假虚化之。虚化之，几人解，几人醉，几人迷？”刚刚唱完，陵墓穹顶隆隆作响，遥遥吹来一声：“此乃《七女采莲曲》也！”
说到这里需加个插曲，二零零九年，我在廿里堡供电所上班，一天晚上值班，打开电视，见河南考古所的孙姓副所长面对记者发言，说安阳发现和确证了曹操墓，又见节目中社科考古所的刘姓研究员进陵墓室的情景，想起了《七女采莲曲》中孙姓者莫言此陵，刘姓者休入此墓室，言或入、是非起，真真假假虚化之等内容，便觉这一考古会出意外，果不其然，节目一会儿就提及了曹操墓真假之争的轰轰烈烈的各种观点、讽刺和搞笑。我正膛目结舌时，马吉海所长推门进来，见我如此表情，深感意外，急问：“出了啥事？！”我竟一时答不上来。
话又说回去，当时“铁铲和尚”杜公来深切意识到陵墓室无时不在膨胀与收缩，各种参照物忽远忽近，一切处于阴阳失衡状态，时空扭曲严重，体内更感有无数无形的手在血脉筋骨间推拉、抓挠、乱搅和抽丝，已经难以忍受，达到体魄极限，不走悔之晚矣，心中设定逃法，站起正欲举步，忽觉心神弹出半截，耳边嗡嗡、又现魏相武的声音：“右旋左起步，断震超乾意，前瞻回首逆，举父午坤启，同人戌应神，世爻走未济，六神会朱雀，月柱建阳时，丁使后翼酉，纳巳未中驱，天盘转地阴，辰冲戌加乙，莫畏白花串，结局是生计，逃生易中易，保尔欢心去！”杜公来知晓，这是盗墓行古老的《汉魏晋墓遇灵三生象义反遁蹈奇逃法》的内容，但陵墓高度、道向和室门位置与之有多处不合，且鬼方气盛，年月建在起势上旬空，犹豫片刻，壮起胆子，还是按此诀门做了，果然比自己心设的那套轻松许多，自如地脱出了这座陵寝。事后回想，逃脱过程中遇上过一队队静静迎面而来的孝衣白花鬼，此为陵墓主下葬时的出殡者的时空“返照影”，人入其中本应粉身碎骨、肝胆俱裂或顿时消失，竟然两厢无妨、如游悬崖缝隙般穿了过来，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奇迹，这种“穿白花串儿”且抵直符转倒兑、走巳酉丑局，属“反奇向阳关”、赖金局升阳气泄土鬼破中阴木势而功成，这回中和抵势逃术，运算喧点精确、时机判断到位，盗墓史上恐怕只此一例，此法一个“隙”字内涵非常丰富。若无魏相武强引，没人敢冒如此大险。盗墓行中人面对此境况，一般都取中路置壬申接乙巳发空亡，着辰戌丑未，点冲“鬼吉户”，以痛抵痛，应像直取，躲奇化偶，避硬就弱，撒朱砂，终开鬼封脱逃而已。
事后“铁铲和尚”杜公来特别到内黄徐金超处，粗造了些石牌、石枕和拿了相关硬物，在陵寝内设了盗墓行的最大格局，以似是而非意，压先鬼灵气而彰老师祖爷魂魄。还上了九柱点头香，化了四十纸，以各除八得乾坤数和信使三大果供，来抬老师祖爷英灵之气。并且把老师祖爷“幽州拾遗”魏相武的头骨移至陵墓门，以取居阴观阳永获保佑之义。
中午在才三儿家吃完饭，辞别才三儿，和马求恩叔就往回赶。路上马求恩叔讲了许多，他说：“‘一扫光’才三儿生来聪慧，十七岁就以第一名考取了渤海二中，可是读书期间碰上了‘铁铲和尚’杜公来，杜公来喜才三儿聪明，才三儿由于当时家境贫寒，急于获得财富，两人就一拍即合，于是才三儿放弃学业，拜杜公来为师，深研起了盗墓技术，很快才三儿就成了盗墓行里的一员干将。”说到这里，马求恩叔可能想到了才三儿目前伤残的境况，叹息了好一会儿，又转了话题说：“其实，除了冥戏、鬼戏和灵戏及其鬼调影外，还有阴戏和阴戏中的鬼调影，但阴戏及其鬼调影是万万不能说的。从才三儿讲的鬼调影中，我好像悟到了一个道理——大到社会变化，小到人生经历，乃至阴阳两界和过去现在未来等等都是相互牵连着的，就像是一切随时都被无形而相通的镜子照下，在某个时空节点上还会莫名其妙的海市蜃楼般闪现出来。好多人以为迷信的事物，对盗墓十年以上的人、甚至经历非凡的人来说总是真实的，对于每个人说来，这些都应去了解与思考。”马求恩叔见我表情迷茫不解其意，想了想，又深重地说：“简单概括地说——人鬼都是有影的啊！”，说完他神秘地笑了笑。
多少年来，我一直认为“人鬼都是有影的啊”这句话充满了极深刻的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