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

巫歌

  小区地处江边,地理位置不错。小区内的绿化很好,大面积种植着绿草和鲜花。周重文觉得很满意,他喜欢这里。和房主签好了租房合同,周重文拿着房门钥匙,恨不得马上就搬过来住。

  那个周末,周重文一边坐在大大的阳台上喝着红葡萄酒,一边欣赏着江景。将落的太阳斜挂在江上,和着周围散漫的云,周重文觉得象是一个打开的鸡蛋,他早餐常吃的那种只煎单面的鸡蛋。想着这不太雅的比喻,周重文忍不住笑了。

  这是他搬来新租房的第一天,由于忙着搬家,他觉得今天太累了。

  周重文早早出去吃了晚餐,回来后看完电视新闻,上了一会儿网,就洗澡上床睡觉了。

  躺在床上,周重文不一会儿就迷糊了起来,他已经处于那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了,他在睡梦的边缘游离着。

  这时,他听到了一种声音,象是歌,但又不完全象歌,旋律简单,中间还夹杂着小声的诵经似的低语,还有一种弦音,象是绷紧了的弦被手指挑动着,发出的有点刺耳,缺乏柔和的乐声。

  周重文一下子惊醒来,细听,那种声音却又听不见了,反而是小区里几个小孩子在嬉笑吵闹着。

  再次进入半迷离状态的时候,周重文再次听见了那种歌声。

  但是这一次,周重文没有理它,任它在耳中象苍蝇似的“呜嗡”着。周重文迷离的意识微微辨认了一下,那歌声仿佛是来自下面。也许是楼下,但也许是地狱,管它呢!

  周重文睡得很好,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看着窗外的太阳光洒了一地,一个明媚的早晨。

  这以后的每一个夜晚,每次当周重文睡到迷离状态的时候,周重文就听见那种似歌似诵经的声音。但是这对周重文并没什么影响,他依旧睡得很好。

  时间久了,周重文不禁起了好奇心。

  这声音应该是来自楼下的那户人家,周重文是不信鬼神说的,当然不信那歌声是来自地狱的。为什么只在睡迷离的状态才会听见呢?周重文分析,一定是在那个状态下,人的耳朵可以听见平时不易听见的声音。

  每次下楼时,周重文都向楼下的那一家看看,但却从来没有看见有什么人。

  那天晚上,周重文因为和朋友在外面吃饭,回来晚了一点。

  当他上楼,经过他楼下那家住户门口时,那家的门却忽然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着黑色长裙的长发女人,她手里拿了个黑胶袋,一出门,立即就回身关上房门,低下头擦身走过周重文的身边,下楼去了。

  在那女人开门的瞬间,周重文快速地向房里看了一眼,但是房间里却是黑暗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那个女人却是非常的美艳,在走道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面色有几分苍白。

  以后的时间,周重文好几次都碰到楼下的女人,但是女人总是匆匆与周文擦身而过。白天时,女人看起来更是美艳。

  周重文依旧每晚听见那歌声,听久了,倒觉得象是一首催眠曲,催着周重文入梦。

  周重文对楼下的女人产生了好奇,反而不记得他想找的那首睡迷离状态下听见的歌声是从哪里来的了。

  又是一个周末,周重文一早起床下楼去吃早餐。

  快下到楼底时,他听见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周重文习惯地向边上侧了侧身,后边的那人快步超过周重文,却是周重文楼下住的那个黑衣女人。

  女人在超过周重文时,不知怎么脚下一滑,整个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幸而楼梯只有四五阶就到了底楼,女人摔了一跤,坐在底楼的地上。

  周重文忙走下去,伸手扶起女人,轻声问她:“摔痛了吗?”

  女人扶着周重文的手站了起来,轻掸着衣裙上的灰,低声对周重文说:“谢谢你!我没事!”可那声音分明有些呜咽,眼中有点泪花的样子。

  “要不,我送你回去?”周重文听着那声音,不知为什么心跳就加快了。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女人抬起脸,冲周重文感激地一笑。

  周重文这时看见小区里扫地的一个大婶远远地看着他们,不由地不好意思起来,忙松了扶住女人的手,“那你小心点!”说着周重文走开了。

  周重文吃完早点回来的时候,小区里扫地的大婶看见他,远远地向他走过来,边走还边向他招着手。

  周重文停下来,等扫地的大婶走近了,周重文问她:“你找我?有事吗?”

  扫地的大婶左右看了看,轻声对周重文说:“小伙子,那女人身上有鬼气,你别和她太接近了!”

  “哪个女人?”周重文知道她说的是他楼下的黑衣女人。

  “你早上扶的那个女人呀!”扫地的大婶白了周重文一眼,“听不听在你,那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小心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说完,扫地的大婶拖着扫帚走开了。

  周重文笑起来,那个女人是有点神秘,但是要他相信扫地大婶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晚上,周重文正在看新闻,他听见了敲门声。

  有谁会敲周重文的门呢?他住在这里,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周重文走过去,从猫眼里往外看了看,却是楼下那个女人。周重文打开了门,女人穿着一件淡紫色的吊带裙,手里拿着一只草编的蓝子,蓝子上盖着一块淡蓝色花的手绢。女人的长发编成两条麻花辫,看起来象是邻家的大女孩。

  “我可以进来吗?”女人的脸上有淡淡的红晕。

  周重文心里暗骂自己,只顾盯着人家看,都忘了请人家进来坐,真失礼!他忙让开一边,笑着对女人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请进来,随便坐!”

  女人坐在客厅中的沙发上,把手中的蓝子放在茶几上,揭开蓝上的手绢,蓝子里放的却是一瓶干红,几味小吃。

  “早上,真是多谢你!”女人眼波流转着,“这是我自己做得几样小吃,试试合不合口?”

  周重文拿来两只高脚的玻璃酒杯,打开酒瓶,将酒倒进玻璃杯中,递了一杯给女人。

  玻璃杯中的酒呈琥珀色,浓浓的感觉,却又清明无比,灯光映照下,杯中酒光流转。茶几上的四味小吃是:一味醉虾,一味青椒牛肉丝,一味凉拌三丝,一味看着象是白云猪手,但是周重文吃了以后才知道那不是白云猪手,没有白云猪手的酸味,却在咸淡适中的味里吃出一点淡淡的甜味和酒香,清淡爽口。

  酒,在两人的眉目流转间已经喝下了大半瓶。

  周重文不善于喝酒,这时,已有些微醺了。不过,最醉人的大概还不是酒吧?看着女人流转的眼波,即使不喝酒都会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周重文朦胧着眼,看着女人美艳的脸,不由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女人本来就有酒红色的脸此时更红了,周重文看得心醉,见女人没反抗,顺手将女人的腰揽住了。

  女人叫艳秋。

  这是一晚上周重文唯一弄清楚的事情,其他事情,他都不清楚了。

  从这晚以后,周重文和这个叫艳秋的女人开始了那种亲密接触的生活。

  艳秋常常在晚上到周重文这里来,可是,周重文从来没去过艳秋那里,虽然就在楼下。

  那天,艳秋穿着一条白色长裙,长长的头发绾起一个髻,用一根银白色的簪子别在脑后。这使她看起来很古典,别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美。

  周重文把艳秋抱进卧室,他的欲望在那一霎那爆发的淋漓尽致,他疯狂在艳秋身上怂动着,他想让她在他的身下被揉碎,他也想在她的身上把自己揉碎。

  一阵激烈的颤抖,周重文停了下来。

  然后,他感到右臂一阵疼痛,看时,却是一条一寸来长的血痕。原来是艳秋发上的发簪把他的手臂划开了。

  艳秋顺着周重文的目光看到他的伤痕,轻轻探过头去,用嘴吮吸着,“痛吗?”

  “不痛!”周重文摇了摇头。

  他看见艳秋的发簪上有血迹,他伸手想擦去,艳秋躲开他的手:“别擦,留给我吧!”

  那银白色上红艳艳的血迹,又一次激起了周重文身体深处的欲望。

  第二天,周重文下班回来,走过艳秋的门口时,奇怪地看见艳秋的门没有完全关上。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的,周重文起了好奇心。

  周重文停下脚步,透过那条细细的门缝向里观看。

  客厅里正对着门的一面墙上,是一个木质神龛,神龛上有一个香炉,正点着香。神龛前有一个坐垫,坐垫上坐着一个女人,穿着黑衣,从背影看来是艳秋。神龛的供位上摆着一个一尺来高的供神,供位向里凹,光线较暗,但供位的上方却有一盏暗红色的灯。

  就着灯光,周重文仔细地看着那供的神。

  却是一个极丑陋的女人,身上、手里、脚边、肩头……都是小孩子,一共九个,个个都是鬼脸!每张脸都是极可怕而又诡异!

  九子鬼母!

  周重文打了个寒颤!怎么供的是九子鬼母呢?

  周重文有点慌乱地离开了艳秋的门口。

  晚上,艳秋没有过来。

  周重文很晚才睡觉。

  就在他睡到迷迷糊糊的状态时,他再次听见了那奇怪的歌声。不过,这次听见的歌声节奏很急,让人有点心烦意乱。

  那歌声一直响着,周重文觉得歌声让他不安,睡不着。但是他想醒过来,却又不能,象是被梦魇住了,不过,他可以肯定他不是在做梦。

  周重文翻了个身,他还是听得见那烦乱的歌声,却怎么也醒不来。

  不知那歌声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周重文终于昏昏地睡着了。

  早上明媚的阳光照进了窗子里。

  周重文醒来了,他觉得头有点痛,但是却不能不起床去上班。翻身爬起,周重文被一阵恐怖感吓倒了!

  他的腿,动不了了!

  周重文再次试图爬起来,可是,他的腿一样动不了。他用手摸了摸腿,腿上冰凉的,但是腿却完全感觉不到手的触摸!他的手捏成拳头,用力捶着腿,一样也感觉不到痛!

  周重文又在床上躺了好久,无论他怎么样,他发现他的腿都象死了一般,没有知觉。

  绝望的感觉过去后,周重文抓起床头的电话,打了个电话给公司,又帮自己叫了救护车。

  在被担架抬下楼的时候,周重文看见艳秋的门开了一条缝,一个面色苍白的小男孩伸出头来,向外张望着。

  楼下扫地的大婶站在救护车的旁边,周重文看见她微微摇着头,嘴里低声咕哝着:“又一个,哎!又一个!”

  那一刻,周重文想起那天扫地大婶对他说的那句奇怪的话:“那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小心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也许,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只是他自己还没发觉吧!

  周重文住进了医院。

  在做完该做的检查后,周重文的主治医生来到周重文的病床前。

  “医生,我到底是怎么了?”周重文焦急地问。

  “你腰椎骨折了。”医生的语气中有淡淡的惋惜。

  “腰椎骨折?”周重文重复着,“怎么可能?我又没受什么伤?”

  “我知道。”医生同情地看着他,“而且,你的骨折象是陈旧性骨折。你是我今年碰到的第三例这样的病例,我从业十几年也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今年却一下子碰到了三个。”医生有点象是自言自语了。

  “那还有没有治好的希望?”周重文怀着最后的一丝希翼。

  医生的眼光中流露出的同情让周重文不安,“也许能,在奇迹出现的时候。”

  周重文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他呆呆地盯着医生的脸,好象在等着他说出:“这是个玩笑。”或是这之类的话。

  医生用手在周重文的肩上拍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小伙子,还是先学会坐轮椅和生活自理吧!这在现在的你,是最现实的!”

  几天后,周重文学会了坐轮椅。

  那天上午,周重文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他已经没什么必要住院了,医生说他随时可以出院,周重文打算明天出院。

  他转动着轮椅行到他的病房门口的时候,病区外冲进来一个女人,她怀里抱着一个昏迷的小男孩。

  她却正是艳秋。

  艳秋没看见周重文,她疯了一般抱着小男孩冲进医生的办公室。

  一阵嘶哑的哭叫声传来:“医生,你救救他!”

  周重文的主治医生和艳秋一起从办公室里出来,叫了个护士,把小男孩抱进了病区的急救室。

  下午,周重文迷迷糊糊正在睡觉,却听见病房里另一张床上的老头问在给他做护理的护士:“小王,早上送来的那孩子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不过,可能会瘫痪。”

  “怎么弄伤的?”

  护士这时忽然压低了声音,“张伯,你不知道,早上送小男孩来的女人,有点邪!”

  “邪?”老头子也压低了声音,“啥回事?”

  “这个小男孩是那女人的儿子,已经是第三次来这里住院了,每次情况都一样。”护士小声说着,“第一次是从急诊科转来的,听说是小男孩不小心摔下了楼梯,送到医院时昏迷了,后来经过抢救醒了过来,可是却瘫了,是腰椎骨折。”

  “腰椎骨折?和我边上这小伙子一样?”

  “嘘!张伯,你小声点,别让他听见了。”护士小声责怪着老头,“听我说,就奇在这儿了。后来小男孩出了院,是瘫的。但是几个月后,那女人带着小男孩来感谢主治医生,小男孩居然好了!可是在那时,有个男人,也象边上这个一样,莫名其妙地腰椎骨折了。不过没几天,那小男孩就再次被送进了医院,就象今天一样,昏迷的,抢救醒后,又瘫了,还是腰椎骨折。”

  “那小男孩的病和腰椎骨折的男人有什么关系?”

  “你别急,听我说。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两次后,科里的医生觉着奇,就查看了小男孩的情况和那两个莫名其妙腰椎骨折的男人的情况,发现那片子上的骨折地方都一模一样,连裂缝都一样,而且,他们都住在一个小区里!”

  “那这个小伙子……”

  “一样,何医生都查过了,和前面的情况完全一样!”

  周重文再次想起扫地大婶的话,这次,他是真的觉得后悔了。

  晚上,周重文转动轮椅,来到急救室的外面。

  床上躺着的正是那天周重文被用担架抬下楼时在艳秋的门口看见的小男孩。艳秋正坐在床边,用手抓住小男孩的手在说话。

  床上的小男孩看见了周重文。

  艳秋在小男孩的示意下转过脸来,她看见周重文的时候,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艳秋……”周重文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是来责难我的?”艳秋的眼中有着讽讥,“还是来看我笑话的?”

  “不是,都不是!”周重文低沉着声音,坚定的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何必?”艳秋眼中有抹痛苦,“你明知是我害了你。”

  “不,我不知道!”周重文说,“你现在说了,我才知道。我可不可以问为什么?”

  “好,我告诉你,我们出去说。”艳秋吻了吻男孩的额头,推着周重文走出病区。

  在医院的花园里,艳秋坐在一个石凳上,她轻声地向周重文说了一切。

  “那个小男孩是我儿子,是我和前夫的小孩。我的前夫一年以前离开了我,他和另一个女人走了。他走的时候,我儿子怀里抱着变形机器人出去追他,却在楼梯上滚了下去。后来我把儿子送到医院,经诊断,他腰椎骨折了。他,那么小就瘫痪了。”艳秋说着抽泣起来。

  “后来,我找到一个老巫婆,给了她很多钱,她教给了我一个巫术。用这个巫术,可以把我儿子腰椎骨折的病症换到别人身上,但在做法时必须要用这个人的鲜血。谁会给我鲜血,让我用法术把我儿子的瘫痪换给他呢?我只有,我只有……”艳秋说不下去了。

  停了很久,周重文没有催她,他实际上已经明白了。

  “上次你的手臂被划破,我是故意的,我要你的血。”

  周重文的心沉在了深渊里,艳秋根本不爱他。

  “可是,每一次做完巫术,我儿子的腿好不了几天,他会再次摔下楼梯,象第一次一样。无论我怎么小心,还是没办法不出事。”艳秋已经不哭了,她咬紧了下唇,“也许,这就是命!我儿子注定就是要瘫痪的,什么也帮不了他!”

  艳秋一脸的绝望。“是的,也许这就是命!”周重文小声地重复着,然后,他抬起头直视着艳秋,“命中注定了的,你改变不到!艳秋,别再用巫术了!你改变不了的!”

  “不!”艳秋脸色苍白得吓人,她一脸的坚定,“我一定会做下去的,无论怎样!即使,每一次只能让他有几天的自由呢,我也要做!”周重文没再说什么。过了许久,周重文说:“我要回病房了。”

  第二天,周重文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