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

七宗罪之骄傲

  七宗罪之骄傲

  香港,繁华如梦,有一小铺名唤“镜阁”,一进入其中,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可能发生。它恰似一面镜子,你若心怀爱意进去,它便让你看到爱,你若心存怨恨,它就让你看到恨。

  今日来的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士,冷艳如红梅上的冰雪,美则美矣,根本不容人靠近,那绝美的眼睛里却又写满忧愁。一身及地红色长裙,热烈艳丽,然而她竟是坐在轮椅上的,那样残缺的美,更是惊心动魄。

  店员安宁一开门就活生生地看呆了,店主人照心先生却走到美人面前,跪下来,恭敬地吻她的手,“女王陛下,大驾光临,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

  “先生,快请起来。还说什么陛下,现在,我不过只是个阶下囚罢了。”美人幽叹,声音哀伤入骨。

  “以陛下的法力,有谁能够囚禁陛下呢?陛下只是甘心被困而已。”照心一边起身,一边说。

  “照心先生,请你一定要帮帮我。你不是有最好的美酒吗,就让我和他大醉一场,沉溺温柔乡,要不你就为我们点一柱清香,让我们忘记一切,可以好好说两句心里话,要不就把时间倒转,让我们重新认识……”那美人说着说着,眼中已经泪光隐隐。

  照心还来不及开口,急促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他只好先问那美人,“陛下,又有客人上门了,您要先回避一下吗?”

  美人点了点头,动作无比优雅,却也无比寂寞。

  “请先带陛下到后面小坐。”照心说得很委婉,安宁却马上领会,将那美人的轮椅推到了屏风之后。

  照心这才去开门,进来的是位男士,一身黑色劲装,勇武刚强,可是坚毅的面庞上带者忧虑,他一把抓住照心的手臂,急切地说,“照心,你一定要帮我。”

  照心却只是微微一笑,“国王陛下,你这么着急,我连要帮你些什么都不知道,又从何帮起呢?”

  “我亲手砍下了朱萱的双腿。”男子回答得无比艰难,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为什么?”照心先生却要追问理由。

  “我恨她的骄傲。”那男子一说出这句话,就陷入了痛苦的回忆里。

  那是迷情如花的春天,杨柳和春风缠绵地共舞,燕子们都在巢里软语呢哝,空气中弥漫着爱恋的芬芳。飞燕国的女王朱萱昭告天下,她要举行英雄大会,大会不论生死,只决胜负,最后的胜者将会成为她的夫婿。

  全国都沸腾了,因为女王陛下不仅权倾天下,她还有着倾城倾国的容颜。江山,美人,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男人之间的争斗是惨烈的,女王陛下亲手结印而成的云台变成了浮在空中的修罗场,每天都有人命丧当场,或者是被打落下去,死无葬身之地。

  而朱萱站在比云台还高的王城俯瞰,一身及地红衣在风中如怒燃的烈焰,那美丽孤傲的嘴角始终不肯展露一丝微笑,已经颠倒众生。

  毕奇魂那时已经是名声赫赫的“赏金猎人”,凡是官府无力拒捕的恶徒,只要毕奇魂出马,就没有能够逃脱的。

  他最得意的术法是“天裂”。他刚刚练成之时,就对着云层使出那招想要试试看威力,却不料那惊人的速度和力量不仅将云层撕裂,还将天空划出一道大口子。瓢泼大雨顿时下了起来,整整三个月之后,十几个祭司才合力用法术将天空补好,不过各位祭司的五行属性不同,所以灵力的色彩也不同,至今补起来的那道裂口还是五颜六色的,就像是一道凄美的伤痕,虽然伤痛已经痊愈了,到底是留下了痕迹。

  毕奇魂非常反对这英雄大会,好好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身灵力不用来行侠仗义,却为了一个女子互相残杀,岂不叫人笑话?他赶来,不过是想却大家及早收手。

  可是他看见那袭红衣,云和太阳在天上缱绻,偶尔有丝丝缕缕的阳光从云层中溢出,洒在她身上,艳如朝霞,可是越发衬得她那么孤绝。

  毕奇魂不觉看得痴了,他曾经见过那么多美景,引过那么多美酒,可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么美丽的人。原来以前那些日子都是虚度,这一生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才算开始呢。

  云台上又有两位勇士要拼个你死我活,众人尖叫起来,这才惊醒了毕奇魂,他大喝一声,“各位兄弟请收手吧。”然后纵身越上云台,一招“天裂”,那云台便生生地碎裂开来。众人都诧异,好半晌才爆发出阵阵叫好声,是啊,云台都已经毁了,还有什么好争的?

  毕奇魂赢得当之无愧,他是术法的天下第一人,而朱萱本就是天下第一人,这实在是珠联璧合。众人也都乐见这天赐良缘,只等着喝喜酒,好好庆祝一番。

  可是朱萱却只是淡道,“很好,你赢了,你过来。”

  毕奇魂满怀欣喜地走近她,这就是即将为他妻子的可人儿啊,近看她更觉是美得漾人心神,不知道她要对他说些什么贴心话呢?

  却不料朱萱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跪下,吻我的脚。”

  “你说什么?”毕奇魂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不是你,应该是您,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失礼?我嫁任何人都是下嫁,就算你成为我的夫婿,我依然是你的君主,你不过是区区草民,依我朝律法,觐见女王自然要行大礼。”

  “跪下,吻我的脚。”这话若是今夜洞房花烛,只有两人独处时,她温柔娇嗔地说了出来,他也就不妨照做吧,那么美丽的纤纤莲足,亲亲又怎么样呢?反正闺房之私有甚于此者,可是她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分明就是为了折辱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毕奇魂当即掉头而去,愤然地留下一句,“一个猎人,只亲吻他的战利品。”

  朱萱的侍卫顿时围住他,“放肆,竟敢对陛下无礼。”

  “就凭你们也想拦住我。”毕奇魂才刚摆出要使出“天裂”的样子,侍卫们就已经畏惧地逃开。

  一团三味真火从毕奇魂身边擦过,这是王族才能够使用的术法,那可怕的炽热让毕奇魂感觉到死亡的迫近。

  “这只是警告,你要是继续抗旨不遵,杀你轻而易举。”朱萱在他背后威胁。

  “士可杀,不可辱。”毕奇魂头也不回,挺起胸膛,大步往前走。

  侍卫们又战战兢兢地围了过去,朱萱恨得咬牙切齿,“明明拦不住,别丢人现眼了,让他走!”

  好好的一场喜相逢,就变成了憎相聚,从此各自东西,毕奇魂不知所踪,朱萱就这么独自美丽着。就算是那么骄傲,可是男人们依然为她疯狂,在王宫所在的云层之下,日日有争斗上演,他们叫嚣着,“陛下,这世上的勇士不是只有毕奇魂一个,我们愿意亲吻您的玉足,一寸一寸地亲吻。”

  但是高傲如朱萱连看他们一眼也不肯,宁愿呆呆地看着远方出神,感情被她深藏着,可是她的眼角眉梢又忍不住悄悄透露出细腻的女儿心事。她对政事已经全不上心,只凭自己喜怒决定,原来她还算是有为,可是如今大多时候心情不佳,可以说是肆意胡为。

  终于有大祭司看不下去,跪请她另择良人,或许再不会有这些烦恼,她怒道,“我的事情要你这臣下做主!”一把三味真火烧下去,可怜那三朝元老顿时灰飞烟灭,从此朝野之中人人噤若寒蝉,再不敢提她的婚事。

  这样一意孤行,就算她拥有继承最强术法的高贵血统,也渐渐失去民心。此时恰好有人揭秆而起,而且那人又极具威信,自然是一呼百应。而那人的名字正是毕奇魂。

  王军节节失守,其实论实力本不该如此,可是王军都已心寒,再也无心奋力战斗,谁肯为那样的主子卖命?

  最后的决战,她也自知无望,那些号角争鸣仿佛倒只是别人的事,她只在云上俯视,见他依然为她而来,可是心绪早已大不相同,遥见知君即断肠,原来就是这样尖锐的疼痛。

  很快的,城破,她的侍卫都四散而逃,繁华落尽,只有她一人站在烈烈风中,红裙如燃,但是那么势单力薄。她对毕奇魂说,“你又赢了。”朱萱脸上的表情十分奇特,既像心碎又像欣慰。

  毕奇魂走近她,“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现在你嫁我是高攀。”话音未落,他已出手,一招“天裂”,朱萱双腿齐膝而断。

  毕奇魂拾起那双断足,亲吻了一下,然后说,“我的爱妻,你曾经要我亲吻你的脚,可是我只亲吻我的猎物呢。”

  朱萱无言以对,她连喊痛都不能,她终于知道羞辱的剧痛原来胜过肉体的创伤,毕奇魂将她的双腿挂在高高的城墙上,什么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从此都只能慢慢腐烂,最后化为灰尘。

  第二日毕奇魂推着朱萱的轮椅,两人举行了大婚。然后,他们分房而居,相敬如冰。身为一国之君,毕奇魂没有三宫六院,他的爱好是种花。他的灵力可以让冬天的御花园里开满红色的萱草,可是他没有办法融化他们两人之间的寒霜。那些和她同名的花朵,就像一场隔岸的烟花,虽然绚丽无比,却美得那么遥远,那么无力。

  一百年了,虽然飞燕国的人寿命悠长,但是那都是彼此最好的年华,最好的人就在身边,可是他们都跨不出那一步,他只能对着据说可以忘忧的萱草黯然神伤,而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细心照料那些花朵,却不肯对她说一句话,人家夫妻是长相厮守,他们是无声死守。

  因为骄傲,于是固执,从而决绝,所以难免失去。那一天他又在对着萱草述衷肠,她默默地凝视他,他突然心有所感地一回头,她一下子别开脸,他只看到她落寞的嘴角。一下子恍然大悟,以前至少她还会冷笑,可是他却让她毫无欢容。这样两个人还绑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你现在悔不当初了?”照心先生问。

  “是的,我想请你把她的腿还给她,然后我就放她自由。”毕奇魂说得既痛又悔。

  “你要一个外人把腿还给她,说要放她走,可是你为什么不问一下她自己肯不肯走呢?”照心先生微笑着说,“安宁,请女王陛下出来吧。”

  安宁听了这么惨烈的爱情已经唏嘘不已,哆嗦着推出朱萱。照心微微地掀起了朱萱的裙角,那下面露出的是一双美丽白皙的脚。“高贵的王族是具有自我治愈的能力,再怎么严重的伤,那么长的时间也早就好了。能够让一个那么高傲的女子低头的只有爱情而已。”

  “我一直在等你发现,只要你肯走近我,你就会发现的,可是你那么骄傲,甚至不

  肯再看我一眼。”朱萱的眼泪和感情同时失去控制。

  毕奇魂大惊,然后大喜,一下子扑过去,一边跪着亲吻朱萱的脚,一边流泪说,“原谅我,原谅我的过犯。”

  “我们都错了,可是现在开始知道错了,也还来得及。所以我们应该高兴才对。”朱萱吻去毕奇魂的眼泪,“我们一起回家吧。”

  “好的,我们一起回家。”毕奇魂破涕而笑,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开心得像个孩子。牵起爱妻的手一起离去,是的,有多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他们两个人实在是走了太多弯路,才能一起并肩而行。

  “真感人啊,这就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照心先生看着他们的背影感叹。

  “就是啊,就是啊,”安宁也很感动得抹眼泪,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喂喂,这算什么,照心,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你帮了他们,他们不但没付报酬,连谢谢都不说。”

  “嘘,小声点,你是想被‘三味真火’烧死呢,还是想被‘天裂’劈死啊!”照心先生赶紧捂住安宁的嘴。

  “唔唔,好口派(可怕)啊,但是包凑(报酬)……”安宁被捂住嘴,发出奇怪的声调。

  “他们已经付过了啊。”照心先生微笑。

  “什么啊,你该不会说是爱啊什么的,那很老掉牙的了。”

  “当然不是,是那把轮椅了,那可是上好的紫檀木,而且已经上百年了,做棺材最合适了,你要试试看吗,我可以马上为你服务的。”照心先生笑得又甜蜜,又亲切。

  “我不要啊!”安宁赶紧落荒而逃,照心先生在后面暴笑出声,“哈哈哈……”

  开心的声音在店铺里回荡,这就是“镜阁”,一进入其中,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