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人
1
叶慧慧在楼下喊：“夏溪，快点！”我把洗澡用具扔在盆里，抱着盆冲出宿舍，却撞见了刚回来的简芝，她穿着长衣长裤，最离谱的是脖子上还围了条丝巾。
“这么热的天你怎么穿这么多？”
简芝似乎没听见我说话，她匆匆从我身边走过，还差点撞翻我手中的盆。
到楼下时，叶慧慧气急败坏：“怎么这么慢？”
“刚刚碰见简芝，耽误了一会儿。”
叶慧慧淡淡地应了一声，拉着我往澡堂走，我知道她与简芝向来不和，所以就不再提简芝的事。
回到宿舍后，简芝坐在床上上网，她身上还包裹着刚刚穿着的长衣长裤，安装在床顶的电风扇哗啦作响。
我从床底下拿出洗衣粉，简芝突然问我：“夏溪，你说珍珠是怎么养殖的？”
“应该是养在蚌里吧，你要是想知道，还是上网查查吧。”我如实回答。简芝指了指面前的电脑：“我一直在查。”说完，便不再理我。
洗衣服的时候，叶慧慧悄悄对我说：“简芝一天到晚就知道装模作样。”我问叶慧慧她怎么装模作样了，叶慧慧把手中的衣服往水里一丢，朝我翻了个白眼：“这么热的天，她还穿这么多干嘛？冷的话还开电风扇？还不是为了显摆身上那套名牌衣服！还有，你知道她为什么问你珍珠是怎么养殖的吗？我昨天看见她脖子上带着一串珍珠，一颗颗滚圆滚圆的，不知道是谁送给她的。”
我和叶慧慧洗完衣服，回来时简芝已经睡着了。她还穿着那套叶慧慧口中说的“名牌衣服”，白色的外套边缘被挤压地褶皱在一起。
2
第二天，简芝没去上课，她也不在宿舍，只有她的手机落在了床上。我刚把手机拿起，它突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骆谭。
“简芝吗？”电话那头是一把低沉的男音。
“不是，我是简芝的同学，她不在，请你等会儿再打过来。”那边静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说：“你好，我叫骆谭，我有一样重要的东西给简芝，可我现在走不开，如果你是简芝的同学，能麻烦你过来拿一下吗？”我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看见骆谭时，我吓了一跳，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白的男生，甚至比那些美肤广告里的明星都白，所以他那双漆黑的双眸就显得特别黝黑，还透着隐隐的诡异。
骆谭领我去拿东西时，我忍不住问他：“骆先生，您平时是怎么保养皮肤的？”
骆谭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这是我的名片，你看了就知道了。”我把名片接过来，几个烫金的字——珍珠推广员落入我的眼里。我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做珍珠推销的。”
骆谭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珍珠对美肤有很大作用，我每天都坚持用珍珠粉擦脸。”骆谭看着我有些惊讶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要惊讶，有时候男人比女人还爱美。”我对他笑了笑，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骆谭的公寓里。
一进屋子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骆谭在我身后说：“房子才装修好，空气里可能有些粉尘。”我用手扇着空气里看不见的细微颗粒，走进屋内，发现不大的客厅开了三四台电风扇，发出整齐的呼啦声。
“你怎么开这么多电风扇？”
“我想让空气流通一点，才装修的房子要多通风。”骆谭边解释边从沙发旁拿出一个红色的盒子：“这是给简芝的。”我接过盒子，感觉盒子虽大，却轻飘飘的没有分量，但我没有多问。
这之后，我和骆谭又聊了些关于珍珠的美白话题，骆谭甚至还带我参观了他的珍珠收藏。
回到宿舍，简芝还没回来，叶慧慧却显得很高兴：“她不在宿舍显得清净多了！”我把简芝的盒子放在她的桌上，叶慧慧好奇地问我盒子里是什么，我说：“简芝的东西。”叶慧慧当即说：“切，她的东西我看了都得害红眼。”说完还真装模作样地去抽屉里找起了眼药水。
3
简芝在失踪三天后，终于出现在宿舍里。
她回来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宿舍，所以，当我看见简芝裹着身黑衣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时，差点尖叫起来。
简芝捂住我的嘴，我看清是她后立马噤声，惊魂未定地说：“你都失踪三天了！”
简芝没回答我，她去床上找东西。我说：“你手机在我这里。”简芝听完，马上冲过来问：“最近几天有没有人打电话给我？”
“有一个叫骆谭……”话还没说完，简芝突然激动地抓着我的手：“他说什么了？”
“他让你去拿东西，你不在我就帮你拿了，就在你桌上。”话音落，简芝就冲到书桌旁，她抱起盒子，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毛骨悚然，颤巍巍地问：“你看什么？”
简芝的表情变了，我猜她大概想要对我说什么，可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抱着盒子匆匆走出了宿舍。
知道简芝出事大概是一个星期后。
在奔赴简芝葬礼的路上，定格在我脑海中的只有她临走时那副奇怪的表情。
毕竟同舍三年，葬礼结束后，我和叶慧慧想要最后看一眼简芝，可简芝的家人死活没同意，我觉得简芝家人拒绝我们时的决绝有些奇怪，便和叶慧慧偷偷来到摆放棺材的房子。
当我看见简芝的尸体时，终于明白简芝的家人为什么不让我们过来看她了，那一刻我心里失去朋友的悲伤已经彻底转换成巨大的恐惧。如果你看过珍珠是怎么长在蚌里的，或许能明白我的心情。简芝的尸体，就像化身成养殖珍珠的河蚌，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长满了大小不等的珍珠，远远看去，像是从皮肤组织下方涌出的肿瘤。
从简芝葬礼回来后，我和叶慧慧绝口不提简芝，她的死对我们来说变成了一个禁忌。
这之后，日子又变得平淡起来，直到骆谭再次找到我。
4
第二次见到骆谭，他还是那么白，甚至白得刺眼，烈日似乎不曾眷顾他。只不过与第一次见面不同，我现在对珍珠美白不但毫无兴趣，还异常反感。
他邀请我去茶社，一脸惋惜地对我说：“我前段时间在出差，简芝的事情也是刚知道……”骆谭再次提起简芝，我脑海里浮现出简芝死时的样子，于是立马打断他：“还是别提她了。”骆谭似乎猜出了我的心思，机灵地转移了话题。
离开茶社前，店员突然叫住我们：“两位，今天是情人节，本店有情侣抽奖活动，大奖会有惊喜哦！”我本来想拒绝的，可骆谭却阻止了我：“说不定真能抽个大奖呢！”于是，我只好跟着骆谭去抽奖，哪知道运气还真好，我们中了三等奖。
店员托着红色的盒子走到我们面前：“恭喜两位，是一串珍珠项链。”我想我那时一定很失态，甚至看都没看骆谭一眼就跑出了茶社，又是珍珠！那样圆滚滚的珍珠像极了长在简芝尸体上的颗粒。
我气喘吁吁地跑回宿舍，叶慧慧还没回来，隔壁的蓝欣过来借剪刀，她走到门口时突然笑着对我说：“夏溪，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很漂亮啊！谁送的？”我手一抖，刚刚拿起的杯子“嘭”一声摔在地上。
我坐在椅子上，内心被恐惧淹没，镜子离我大概一臂之远，可我不敢拿过来看。
我根本没戴什么珍珠项链，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一条？况且我还没感觉？我思前想后，在意识到蓝欣有可能在跟我开玩笑后，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一点。我把镜子拿了过来。
镜子里，一颗颗滚圆的珍珠在我的脖子上围了一圈，只不过它们不是戴在我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而是长在我皮肤上的，一个挨着一个长了一圈，远远看过去就像一串珍珠项链。
手中的镜子应声而碎，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简芝为什么要在大热天戴着围巾穿着长袖了，先是脖子，不知什么时候，这些滚圆的珍珠就会蔓延到我的全身。
5
叶慧慧指着我脖子上的丝巾问：“你怎么戴这个？”
“我最近感冒了，喉咙痛，戴上这个预防受寒。”我心虚地辩解道。
叶慧慧狐疑地看着我，“现在是夏天，还会受寒？”
“恩，都说热感冒最难好，也最要预防。”我说得煞有其事，叶慧慧终于相信了我。
第二天，我来到医院，并把脖子上的丝巾取下让医生看，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诧异地张大了嘴巴。她让我做了好几项检查，可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医生开了几种消炎药给我，让我回去试试，过一阵子再过来。
之后的几天，我一边偷偷吃着医生开的药，一边提心吊胆地怕别人发现脖子上的异常，甚至躲着叶慧慧。有一天早上起来，我突然发现大腿上也长满了密密匝匝的珍珠，摸起来就像凹凸不平的疙瘩，只不过疙瘩摸起来或许有些软，而我腿上的这些“疙瘩”却坚硬异常。
我像曾经的简芝一样，每天上网查关于珍珠的事情，珍珠的养殖，生长甚至起源都查了，可没有一条是关于人身上长珍珠的。
老实说，当你每天都发现自己的皮肤上长出珍珠，连洗澡时，摸到的都是一个个高高隆起的颗粒时，那将会是一种如同炼狱一般的煎熬。有时候，我真有一种死了算了的冲动。可是我不敢，比起任何一种痛苦和煎熬，我更惧怕死亡，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甚至连希望也没有。
有一次，我心灰意冷地走在马路上，满心想着我会不会像简芝一样死去的时候，竟然遇见了骆谭，他看着我先是惊讶，然后又是一种奇怪的神色，他把我拉到一边说：“你怎么和简芝一样了？”
我像被戳到痛处的猫一样，一下挺起背脊，眼神不善地看着骆谭：“你什么意思？”
骆谭尴尬地笑笑：“你别想歪了，我的意思是其实简芝生前的事我也了解一点。”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你的脖子是不是长了珍珠？”
他说完，我一下跳了起来，骆谭看我的反应，立马把我拉住：“跟我走，如果是因为珍珠，我想我也许有办法。”
我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一下摔开骆谭的手，掉脸就走。当时的我脑袋一片空白，只有简芝死时的画面。
在学校的路上遇见了叶慧慧，她看见我，立马就冲过来兴师问罪：“夏溪你搞什么鬼，干嘛老躲着我？”
为了掩饰我的心虚，我找了个借口：“我感冒，怕传染给你。”
听我这么说，叶慧慧不说话了，她不容分说地拉着我回宿舍。我想，叶慧慧大概死也不可能接受我变成简芝死前的那种样子吧，我也不想吓着她。我被叶慧慧拖着往前走，想起以前的日子，想起父母，我拼命地忍住即将夺眶的眼泪。
到宿舍后，叶慧慧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说：“给你，明天你生日，这是生日礼物。你说你，这两天，你每天早上趁我没醒就出门，晚上我没回来你就睡觉了，上课时坐得离我八丈远，想和你说句话比登天还难，要不是今天遇到你，这生日礼物算是送不出去了！”叶慧慧有些气急败坏，我尴尬地笑笑：“谢谢，你真好。”叶慧慧终于笑了，“礼物生日的时候再拆，我可准备了很久。”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好。”
“还有，麻烦你去洗个头，刚才拉着你的时候闻到你头发一股怪味。”叶慧慧抱怨地说。
直到抱着盆离开宿舍，我的眼泪才终于撑不住地往下掉。上个星期妈妈就打电话说生日要我回家吃饭，我这副样子，怎么回去。
从洗手间回来，叶慧慧看着我湿漉漉的头发说：“夏溪，过来。”说完，她去柜子里拿吹风机，我就老实地坐在她指定的座位上。
叶慧慧把吹风机打开，吹得满屋都是微风，她的手指浮动在我的发迹，像翻飞的蝴蝶。我有一种美好的错觉，那些长在肉里的珍珠，就像蝴蝶一样，振翅飞远。
我正在享受这样轻柔的感觉，叶慧慧的动作却突然停了。我疑惑地问她：“怎么了？”停顿了半天，叶慧慧终于将手点上我头皮某处：“这里痒吗？”
“不痒。”我边说边仰起头来看她的表情，叶慧慧直愣愣地盯着我头顶的某处，脸上是异常复杂的表情。
她依旧愣愣得举着吹风机，用低得不像话的声音对我说：“这里，长了一颗珍珠。”我一下站了起来，夺门而出。
6
在我彻底绝望之前，脑中突然想起了骆谭。
不管他有没有办法，我都决定试一试。我全身武装，凭着记忆找到骆涵的紫衫公寓。
我掏出手机打骆谭的电话，接起电话的人却不是骆谭，而是一个小女孩。
我以为打错了，又重新打了一遍，可接电话的仍然是那个女孩：“喂，你找谁？”
“请问骆谭在不在？”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声。
“你稍等一下，我爸爸在洗澡，一会就出来。”小女孩说完就挂了电话。
再次来到骆谭的家，他的家里似乎还残留着曾经的粉尘味，客厅开着的三四台电扇依然哗啦作响。
骆谭看着我：“很高兴你能想到我，找到我将会是你最明智的选择。”
其实我很不喜欢他这份笃定，便故意岔开话题：“你女儿呢？没想到你这么年轻都有这么大的女儿了。”
骆谭笑笑，他冲里屋喊：“小芝，出来见见阿姨。”叫小芝的女孩从屋里跑出来，然后停在我面前，好奇地看着我说：“阿姨好。”
我看着小芝，觉得这孩子长得异常面熟，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在哪见过，等到小芝再次回到里屋，骆谭对我说：“还记得我给简芝的盒子吗？那盒子里就有帮助她的办法。”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简芝死了？”我不相信地问他。
骆谭哀伤地看着我，他这一刻的表情叫人动容：“夏溪，你相不相信诅咒？”
“诅咒？”我看着他，自嘲地笑笑，“人身上长珍珠这种事都发生了，我还有什么不信的？”
“那好，下面我就和你说说那个诅咒。”骆谭正色道，“那是一个关于珍珠的故事。因为我们骆家从祖上就是做珍珠生意的，所以这个故事才一直流传下来，我也是小时候听爷爷提起的。民国时期，一个富家小姐嫁给了一位将军，将军当时已有一妾，妾嫉妒富家小姐的美貌，总是暗中与她作对。后来富家小姐有了将军的孩子，妾更是嫉妒成狂，她趁将军不在家，用一串珍珠项链把富家小姐勒死。富家小姐含冤而死，不久之后，将军府就发生了怪事，先是妾得了怪病，全身长满珍珠，然后又是她和将军生的孩子身上长珍珠。将军听人指点，请了一个德高望重的道士。道士认为将军府有冤魂作祟，而害死冤魂的凶器与珍珠有关，只要找到凶器，毁之，一切就可化解。妾知道后，想到了那串勒死富家小姐的珍珠项链，便向将军说出了实情，可那串珍珠项链却没有找到。将军很着急，道士却对将军说，人是妾害死的，那串珍珠的怨念也只会波及妾和她的后代，只要将军和妾所生的孩子以及孩子的后代自此之后不去接触珍珠，自然不会遇见那串珍珠项链，一切便会相安无事。”骆谭说完看着我，似乎想要征求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和简芝其实是妾的后代？因为我们接触了那串珍珠，所以被诅咒了？”
骆谭点点头，又递给我一个盒子：“这其实是我犯的错，因为我开始也不知道你们也是被诅咒的人，让你们参观了我的珍珠，其实故事里那串被诅咒的珍珠一直在我这里。这个盒子你要拿好，这里面，有破解咒语的方法。”
“那你怎么会知道的？”我问他。
骆谭苦涩地笑了起来：“其实我这么白不单单是因为珍珠粉，而是因为我的身上也曾长满珍珠。”
我惊讶地高呼起来，骆谭似乎不太在意我的反应，又继续说：“我是爷爷领养的孩子，后来被爷爷带回家后，由于接触到了那串珍珠，不久之后身上就发生了异常，我爷爷知道我可能是故事中被诅咒的后代，决定不管找多少种方法也要救我，他甚至特意去东南亚寻找能治疗我的巫术。后来爷爷从东南亚带回五个盒子，里面就是解咒的方法。每一个中咒人的五行不同，这五个盒子则分别代表五行中的一种，中咒人必须找到属于自己五行的盒子并亲自打开它，诅咒才可以化解。我先前查过你的出生年月，算出你的五行属木，所以这个绿色的盒子是你的解咒方法。”
我接过盒子，再次问骆谭：“可简芝为什么还是死了？”
“我之前问过简芝的出生年月，可能是年轻女孩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年龄，她谎报了，导致我算错了她的五行属性。”说完，骆谭不再说话，看起来很自责。
7
出了公寓，我怀着紧张的心情准备打开手中的盒子，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似乎有些焦急：“喂？是夏溪吗？”
“我是。”
“我是简芝的妈妈。”
“哦，你好。”我有些惊讶，想不通简芝的妈妈为什么这么晚要打电话给我。
“是这样，我刚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床底下有一封简芝留给你的信，我不知道这封信重不重要，就赶忙打电话给你了，我看那孩子把你的名字写得龙飞凤舞的，而且落款是她离开的那天，觉得这信应该很重要……”我心头一惊，简芝想对我说什么？
“阿姨，如果你不觉得麻烦的话，我现在就过去拿行吗？”
“不麻烦，本来也是想让你明天过来的。”声音里似乎有叹息。
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简芝家，拿了信，在旁边的公园长椅上坐下，这才颤颤巍巍地展开信：
“夏溪，我知道你去骆谭家里帮我拿过东西，如果你去的地方叫紫杉公寓，并且公寓里有明显的粉尘，还夸张地开了三四台电风扇，那你之后就极有可能遭遇和我一样的事。你会全身长满珍珠，先是脖子，然后是大腿、手臂，最后就是你的整张脸。当你的全身都长满了珍珠，不久后你就会像我这样举步维艰，甚至觉得身体下一秒就要爆炸！这些都是后话，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住，你千万不要相信骆谭的话！如果他跟你说了关于诅咒和盒子的事情，你不要相信他！如果那个盒子已经在你手上了，你一定不要打开它，记住我的话……”我脑中一懵，几乎拿不住这薄薄的纸片，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愣愣地转头，骆谭站在我身后，他的脸白得吓人，在灯光的映照下就像死人一样。
骆谭把我手中的信抽走，看了一遍，轻蔑地笑起来：“真没想到简芝临死了还留下信来揭穿我。”
我指着骆谭颤抖地问：“你怎么在这？”
骆谭表情平淡：“怕你耽误救命的时间，就跟着你了，那个盒子你打开了吗？”我站起来后退了几步：“你……”这时，一双冰凉的手忽然抓住我的手腕。
“阿姨，你去哪里？”我低下头，那个在骆谭家看见的小芝正一脸诡异地看着我。
我想挣脱小芝抓着我的手，可那孩子抓得太紧了，就在我和小芝纠缠的时候，脑中突然像被什么击中一样，我想起这个看起来异常眼熟的小女孩像谁了。
“简芝！你和简芝小时候长得太像了！”
“终于被你发现了。”那边的骆谭也开口了，我回过头，惊恐万状地看着他：“到底怎么回事？”
“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妨告诉你。”骆谭苍白的脸上露出“可掬”的笑容：“如你所见，诅咒是假的，盒子是假的，甚至我这个人都是假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白吗？其实不是因为珍珠，也不是因为什么诅咒，而是我本身就是一个珍珠人。珍珠人你没听说过吧？《搜神记》或是《山海经》看过吗？里面记载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物种，其实那些物种都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它们有的化成草木，有的化成人类混居在地球上，而我们珍珠人属于后者。化成人类的珍珠人会很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着，唯一不同的是普通人通过母体生育繁殖后代，而我们则要靠传递身上的珍珠粉。所以你能在我家感受到很多类似于粉尘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我总开着那么多电风扇的原因。那些珍珠粉会通过风飞散到人类身上，人类粘附到这些珍珠粉后，身体就会开始长珍珠，就像你现在这样。”骆谭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但这些只是第一步，培育后代，还需要粘附者亲自打开那个盒子，那个盒子里有我们珍珠人的秘密符咒，只要你打开它，过不了几天你就会觉得身体像要爆炸一样，这之后，我们珍珠人的后代就会从那些珍珠里分离出来，而你所培育出的后代会以六岁大的孩童身份回到我这里，你也会死亡。当然，你为我们培育的后代会长得和你一模一样。”他说完看了一眼小芝，小芝终于从我身边离开，跑到了骆谭身边，这一刻，我的脑袋几乎不能运转，这件事简直太荒谬了！
“你也说过，要我亲自打开盒子才能为你们珍珠人培育后代，如果我现在不去打开盒子，你也没办法了吧？”
骆谭一怔，随后又笑了起来：“你迟早会打开的。”说完，骆谭牵着小芝离开，渐渐融入夜色中。
意识有些模糊，我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宿舍的书桌上，摊着简芝留给我的信，旁边是骆谭给我的盒子。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清晨我醒过来，拿起桌上的盒子和信走出宿舍，在角落里焚烧。
叶慧慧打电话给我，她祝贺我生日快乐，好像昨天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还说，我生日当然要帮我庆祝，电话这头，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不知道生日过后我还能活多久，不过还好，我的朋友还在。
我从柜子里拿出叶慧慧昨天给我的礼物，打开，一颗漂亮浑圆的珍珠躺在里面，一瞬间的强光过后，映照出我惊恐的眼睛。
身后响起开门的声音，我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口，叶慧慧和骆谭站在那里，旁边还有小芝。
“你？”我指着她全身颤抖，她则对我笑了笑：“夏溪，虽然我们是好朋友，但我们毕竟不是同类……”
骆谭也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说你迟早会打开盒子，为了以防万一，我们特地为你准备了两个盒子，这可是慧慧想出的好主意。”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天昏地暗，全身像要爆炸一样。我看着面前的骆谭，又看着那个被我视作好友的叶慧慧，叶慧慧也是白皙的女孩，只不过她是女生，所以她虽然白，却并没有骆谭的白给我的视觉冲击大，原来早在我的身边就潜藏着一个珍珠人，原来她的这份礼物真的准备了很久，原来，从来都是我一相情愿地把她当作朋友罢了。
我闭上眼睛，在意识失去的前一秒，似乎看见叶慧慧站在不远处，朝着我笑了笑。
尾声
醒来时是第二天的清晨。
周围有熹微的阳光，我右手上放着一张薄薄的纸片，是叶慧慧留下的。
纸上的话并不多：夏溪，骆谭让我接近你和简芝，让你们来帮我们繁衍后代，我虽然讨厌简芝，可她死后，我一点也不高兴，如果你也死了……所以我不能让你死。我送给你的礼物其实是解咒的，第二天你就会醒来。骆谭知道后大概会骂死我吧，不过我会跟他说我们已经有小芝了，请他别再伤害其他人类了，然后和他一块离开。也请你原谅骆谭吧，因为如今活在世上的珍珠人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了，所以他才会找人类来帮我们繁衍后代。但是你放心，他有一天一定会明白，用牺牲别人来换取我们生命的延续是大错特错的。PS：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我把叶慧慧的字条捏在手里，心里说不上是悲伤还是别的感受。我原先长了珍珠的皮肤已经变得平坦干净，我不知道叶慧慧和骆谭要去哪里，也许找一个陌生的地方和小芝一起生活，也许会再找替他们繁衍后代的人。
而我曾经的朋友叶慧慧和那些长满珍珠的日子我大概永远不会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