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

鱼眼龙手

  温度骤降,暴雨伴随着狂风摧枯拉朽的袭来。

  行人匆匆,车辆拥堵。整个城市在大雨的冲刷下都变得模糊,朦朦胧胧。

  已经临近午夜,繁华街道后那些低矮破旧的民房也早已经熄灯,这些形如佝偻老人般的棚房在暴雨的侵袭下显得摇摇欲坠。

  几个醉汉从夜总会的后门摇晃着身子走过巷口。看到半个身体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迷糊地伸出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勾肩搭背的走掉了。没人会注意到这个巷子。同样,也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男人。

  雨越下越大。风吹的屋檐哗啦作响,好像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地上溅起的雨水已经浸湿了男人的半个裤腿,可他就像毫无所觉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在街旁闪烁的霓虹灯下,看到的只有抿紧的嘴唇和满下巴的胡茬。

  一辆面包车突然停在了巷子外面的夜总会后门。几个穿着黑色短衬的平头男人从车上下来,匆忙的打开车门,嘴里的咒骂声传出了好远,几个娇小的身影从车上下来,跟着打伞的男人走进了夜总会。那些颤巍的小身影被站在雨幕的男人尽收眼底。他忽然的动了一下,突兀的动作很容易地就被站在面包车前四处观望的人看到。“喂!站在那里的!”一个打着伞的矮个子向前走了几步,可看到他一身破旧的衣服又停下了。“一个垃圾要饭的看什么看?”屋檐下的男人毫无反应,然后轻轻地转身离去。闷雷滚滚而来,闪电划过。骤亮的一瞬间,男人转身后露出的右手上,缠满了密密麻麻黑色的布条。

  背后的灯光变得模糊,一切又重归黑暗。面包车启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路过那个废品收购站时,穿着破旧身型佝偻的老头从变形地卡车上下来,递给了他一袋干裂的卷饼。“杨起啊,那小姑娘还在那里等着,这些你拿着吧。”沙哑的声音传来,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老头看着面前这个身型高大的年轻人,又看了看他满是绷带的右手,暗暗叹息了一声。杨起身体明显的紧了一下,即使每晚都重复着这样的事情,但他依然是僵硬的伸出手,接过了老头手里的袋子。“谢谢。”站在雨幕里的杨起直到雨水湿透了他的衣服,才挤出两个字。“嘿嘿。”听到他干涩的两个字,老头笑了,露出了满嘴的黄牙,然后他便弯着腰走向周围满是废品的棚屋。杨起就这样站在雨里,直到老头进了屋子,他才转身离开。向着不远处同样破旧不堪的棚子里走去。

  如果在半个月之前,下这样大的雨,或许他就不会回去,住在老头这里。可老头刚才告诉他,有个人在那里等着。

  所以他习惯性的转身离开了。老头从半掩地门里露出半个脑袋,看着离去的杨起。又嘿嘿的笑了起来,稀疏地几缕白发格外显眼。

  大雨倾盆,杨起所住的棚屋早已经被冲刷的摇摇欲坠。相比于老头的屋子,这里显得更加荒凉破败。杨起走进棚子里,虽然四周昏暗,但他依然看到了缩在角落里那个娇小的身影。她蜷缩在床脚,身体微微颤抖。周围的被子已经被浸湿。“你回来了!”似乎是听到了声响,她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那里如木桩般的杨起。略显稚嫩的声音透露着喜悦。

  那是一个女孩儿,年龄并不大,或许只有十三四岁而已。破旧肥大的衬衣与发白的牛仔裤已经湿透,湿哒哒的贴在她瘦小的身体上,有些凌乱的头发被绑成了两个辫子,额头的发丝成屡,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杨起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闷闷地坐到她旁边,从床下扯出一床干一点的被子盖到了她身上,然后才从怀里掏出了那袋卷饼递到她面前。

  “吃吧……”沙哑的声音传来,却让她充满欣喜:“原来你会说话的!那你还记得我叫什么不?”小姑娘就像拥有了什么宝贝一样,欢呼雀跃的问他。

  “你叫夏乐。”他并不怎么喜欢说话。很难得的回答她。

  “对咯,我最喜欢这个名字了。你觉得好听不?”夏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地追问道。

  杨起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快吃吧。”在他看来,不回答就是代表默认了。

  “好吧,给你看样东西。”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她依然很满意地从身后拿出了属于她的宝贝。顷刻间,莹莹的绿光几乎将这个并不大的棚屋全部洒满。

  “你看,这是荧光球,不用电的哦,这样即使下雨也能看得见了。这是我偷偷买来的。”夏乐凑近他悄悄的说道。嘴里费力的嚼着干裂的卷饼,却一脸的满足,吃得津津有味。

  “喏,现在这个就送你了,要不你都看不见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着把发着荧光的小球塞到他手里。闪电又一次的划过,夏乐打了一个激灵靠在了杨起的身边。“听说闪电来一次就会劈死一个人的。”小姑娘天真的话让杨起心里有了一丝暖流。他们就这样靠在一起。四周都是连成线的水滴声,可他却毫无冷意。

  “二丫头!”沙哑的声音夹杂着愤怒透过滚滚的雷声传来,夏乐猛的站起身,一脸的惶恐:“大叔我要走了,爸爸在喊我。”说完,走在门口却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杨起。“饼很好吃,谢谢大叔!我还会来的。”她脸色苍白的笑了笑,但眼睛里却是无法掩饰的恐惧与不安。“你……”杨起伸出手,但娇小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了雨幕。

  哭喊与模糊不清的辱骂声从不远处传来。杨起站了起来,望着黑暗中落下的雨水,又缓缓的坐下。右手渐渐的握紧,已经湿透的布条隐隐地泛着青光。但最终他还是把手松开了,就好像曾经夏乐对他说的。人生的轨迹不一定会按你喜欢的方式运行,就比如她被住在贫民区收养自己的“父亲”安排下,和众多的弟弟妹妹们一起当街行讨,最后还被嗜酒的爸爸打骂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幸的时候。就好比如今的自己。杨起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缠满布条的手指,隐约露出了诡异尖锐的指甲。

  这样的手,永远都不能碰相机了吧。

  清晨,肆虐了整夜的暴雨终于放缓,天开始放晴。杨起走过满是泥泞地胡同口,一个穿着短裤背心头发蓬乱的邋遢男人跟在他的后面,歪扭着身子瞥了他一眼,然后满嘴酒嗝的走了过去。这个人,就是夏乐口中的“爸爸”。看着远去的男人,杨起转身走进了废品收购站,然后帮着老头从车上卸下废品来之后。坐在了一旁闷头吸着烟。

  “哎,老头我真是老了,每次都得让你帮忙才行。”弓背的老头做到他旁边,兹兹的抽起了自己的眼袋锅子。

  “我除了能帮你这个外,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做。”杨起牵牵嘴角,依然回答了他。

  “我文化低,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说不定你的手……”

  “没用的。”杨起打断了他的话,却没有解释什么。

  “好吧。”老头深吸了一口烟,递给他了一只手套:“以后搬东西用这个,每次看到你的手老头子我就过意不去啊。”

  杨起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皮肉翻卷的掌心已经结痂。他握紧手掌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接过手套,然后起身走向了胡同口:“对了,你要是去广场的话,那小丫头在后街。昨天刚换的。”老头吧唧吧唧的吸着眼袋锅子笑着说道。脸上的皱纹层层的挤到了一起。杨起没有说话,但却转身走向了胡同后,在他的记忆里,哪里是直通后街的。

  后街,听起来是如此简单的街名,但里面却是无法想象的龙蛇混杂。那里有着最豪华的洗浴中心,也有着破旧不堪的黑网吧,还有一群杨起不想见到的人。只是刚刚走过拐角,巨大的音乐声便伴随着热浪袭来,一阵阵的刺激着杨起的耳朵。即使在白天,这里也是人潮涌动,无论是穿着打扮怪异的流氓地痞,还是西装革履的老板白领,在这样一个利益至上的世界,后街完全的为他们提供了一个生意合作,或者满足欲望,既安全又隐秘的场所。

  但让一个小姑娘来这里,杨起并不觉得夏乐会安然无恙的回来。但是她所谓的爸爸又……

  杨起躲过人流,站在拥挤的十字路口中间,很快的便发现了她,夏乐依然穿着昨天的衣服,还未干的衣服皱巴巴的贴在她的身上,很明显的,在上面杨起看到了清晰的几个脚印。她就那样侧身靠在电线杆边,前面摆着一个罐子,已经凌乱的两条辫子湿哒哒的散开在胸前,眼睛满是渴求的望着来往的人群。

  杨起心里泛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酸楚,他突然的有了一种冲动,想带她离开,摆脱那个所谓的“父亲”的控制,给予她新的生活。可是刚刚迈出的腿,却又被他硬生生的停住了。他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看着上面缠满的绷带与布条,苦涩的笑了笑。或许……还是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就好。

  一阵嘈杂的声音将躲在拐角的杨起惊醒,马路的对面,一群人站在了电线杆的旁边,烟雾缭绕,还有他们的纹身与光头,这样的人,完全就是杨起不想见到的人。但是此刻,这些人却偏偏将夏乐围在了一起。杨起不想找麻烦,他怕自己的秘密会暴露,会被人厌恶,夏乐也不会再继续像以往一样每天等他回来。他甚至会被驱逐。可是面前的情况却容不得他考虑太多。他大步走了过去,兜帽严实的遮住了他的半边脸。

  “你这么点儿钱就想打发我们?”其中一个人踢倒了地上的罐子,里面几个硬币滚出来,转了几圈然后躺在了泥泞的马路边。

  “可我别的没有什么了。”夏乐靠在墙边,一脸倔强的抬起头。

  “你看这小丫头……”另一个矮个子拦住了扬起手来的人,小声地对夏乐挑着眉毛。然后几个男人心照不宣的笑了,小个子拽起夏乐宽大T恤的领子,看着胸口露出的一片白暂,让他的呼吸又加重了起来。

  “那我们还是去个人少的地方好好聊聊吧。”

  “咔嚓!”话还未说完,清脆的响声在夏乐的耳边响起,夏乐睁开双眼,却看到抓着自己的手已经诡异的弯折,鲜血正在不断的涌出。

  “你没受伤吧?”杨起声音依旧淡然,就好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没……没有。”夏乐嘴唇动了动,看到那个熟悉的大兜帽。然后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几个人看到破旧的兜帽衣服,脸上瞬间恍然,接着就是恐惧和苍白,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一句就拉着还在那里断手呻吟的同伴走掉了。周围依然是人满为患,但都没有在意这样的事情,或许是习惯,或许是怕惹火烧身。但是看到周围那些人似乎看戏的表情,杨起的右手又不自觉的开始炙热,他极力地控制自己。匆匆的拉着夏乐走出人群,走进了狭窄的巷子里。

  杨起坐在巷子里的台阶旁,夏乐坐到他旁边,“谢谢你。”

  杨起默默地点起了一根烟,没吸几口却又被夏乐掐断了。杨起任由她掐灭烟,缓缓的把兜帽拉下来。

  “我知道你是在帮我啊!”夏乐坐到他身边,眼睛瞪着满脸胡茬的杨起,眼睛里是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成熟。

  “所以我不会害怕。”杨起没有做声,只是动了动炙热难耐的右手,手上的布条似乎都飘出了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道。

  “别想啦,给你这个。”杨起抬起头,看着她伸过来的胳膊,手心里是几个皱巴巴的创可贴。

  “你的手受伤了,以后呢,要保护好,不能湿掉,不要再去帮那个爷爷的忙了。”夏乐不由分说的拽过他的大手,将创可贴小心的贴上,一本正经的嘱咐道。

  “好啦!”夏乐拍拍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当她看到依然发呆的杨起,咬咬嘴唇拿起了旁边一个已经有了裂纹盛满雨水的玻璃杯子。

  “你看这个杯子。”她把满是水的杯子拿到杨起面前,他疑惑的抬头看着她。“呐,你把自己想成是这个杯子,装下的快乐多了呢,烦恼自然就少了!”夏乐拿着手里的杯子,开心的笑了。杨起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笑容灿烂的夏乐,她没有好的出身,没有疼爱她的父母,没吃过一顿饱饭,甚至没有可以回忆的童年。可她依然乐观的面对这个世界。

  “好啦,以后我会照顾你的!”夏乐揽住他的肩膀,大大咧咧的笑着。

  “……你这丫头。”杨起摸着她的头,笑了。

  他已经忘记有多久没笑过了,或许是自己的手变异之后,或许是自己离开家人来到这个陌生城市的时候。可如今的他心里却从未有过的轻松,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做夏乐,只有十四岁的小丫头。

  好不容易放晴的天在晚上又变得闷雷滚滚,黑云笼罩了整个城市,紧接着就是急促的雨点。夏乐因为今天的毫无所获,如同以往的雨夜,哭喊与叫骂夹杂着雷声传进了杨起的耳朵里,他的右手又不受控制的炙热起来,但最终他还是喘着粗气靠在墙边,渗进来的雨水几乎湿透了他的全身,可今晚注定要过的不平静,面包车驶进狭窄的小巷,几个黑色背心的平头男人跳下车,走进了一家大院,没多久便抱出了几个娇小的身影,雷声大作,黑夜在大雨的冲刷下变得愈发黑暗,无助的哭喊被淹没,有的只是在浑身酒气的男人手里握着厚厚的一摞钱,涨红着脸在门口弓着身子送这些人离开。

  今晚注定要过的不平静,大雨似乎永远都无法冲刷干净隐藏在角落里的污秽,而是使其越演越烈。

  第二天依然下着小雨,虽然不及昨夜,但冷风却刮得人睁不开眼,杨起早早的就来到了后街,站在并不显眼的角落里望着马路对面的电线杆,因为乞讨并不会因为天气而“放假”。

  可直到中午,后街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他要等的人依然没有出现,电线杆下面只要歪斜的铁罐,却没有了它的主人。杨起皱紧眉头,转身拐进了巷子,他的目的地,是整个贫民区唯一一座大院,那就是夏乐的“家”。想起昨晚听到的叫骂与哭喊,他的右手又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此刻面前的男人正悠闲的坐在屋内,惬意的看着外面的雨,手边拿着一瓶价格不菲的白酒,看到杨起,只是毫不在意的打了一个酒嗝。“她在哪?”杨起极力的控制自己,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什么?什么谁?”男人红着脸直起腰掏了掏耳朵。

  “夏乐!她去哪儿了?”淡淡的焦糊味道扩散开来。

  “噢,你是说二丫头啊?卖了。”男人摇晃的站起身,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满脸木讷的男人,脸色扭曲的笑了起来:“她都这么大了,每天要到的钱这么少,谁能养得起她,还不如早点卖掉,人家还给了不少钱呢!”

  “把她卖到哪里去了?”还未等他说完,杨起终于还是猛然伸出了右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起来。

  “你,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卖自己的女儿怎么了,你管我,快松开……咳咳……”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把她卖到哪了?!”杨起的声音冰冷,右手的布条已经烧毁,他一直遮掩的右手,此刻几乎毫无保留的裸露在外面,与其说那是手,不如说是爪更像一些,因为他的手上几乎布满了黑色泛光的鳞片,五根手指同样被鳞片覆盖,尖锐的指甲泛着寒光,如龙爪般紧紧的扣在男人的脖子上。

  “你,你是怪物……怪物……,别杀我,我说,我说,就在前面的酒吧里……昨晚上他们来人带走的……咳咳,别杀我……。”男人看到抓着自己脖子诡异的手,全身都软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乞求着,杨起扔下他,转身跑出了大院,他早就应该想到,记得就在几天前,同样是下雨的晚上,同样是那间酒吧,从车上下来的小女孩。他早就应该想到的。

  酒吧并不远,后门就在巷子口的对面,自从他的手发生变异之后,杨起整日躲在贫民窟,根本就不会在意这样的地方,可是仅仅是因为一个小女孩,他却直直的冲进了酒吧的后门,还是在中午,酒吧并没有开门,里面除了看场子的“保安”无聊的聚在一起打牌之外,就只剩下偶尔从后面走过去的小姐了。“昨晚在后面拉来的小女孩在哪?”杨起径直走到桌子旁,抓起一个人的领子喘着粗气问道,他不知道他哪里那么大的力气,可胸口里的一团火已经开始燃烧,几乎将他的胸腔炸裂!

  “你哪来的?!”旁边的一个人站起来抓住了杨起的手,却感觉到了一片滑腻,正在疑惑的时候,却看到那个满脸胡茬带着兜帽的男人,露出了自己的右手,鳞片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亮光闪过,尖锐的指甲已经深深的刺入了保安的肩膀!

  “她在哪?!”杨起的声音如同盯住食物的野兽,低声吼道。如怪物般的手终于还是被他们看清楚,没人会傻到惹怒一个怪物,而杨起还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怪物。

  “昨晚是来了几个,但都被接走了。”“对啊,被领班接走的,我们也不知道去哪了,我们也都是在这里打工的……。”杨起站在那里,右手炙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好像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随时都可能杀人一样。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阴雨绵绵,现在却变成了大晴天,阳光重新照向了贫民窟,也照向了酒吧,可扬起的心里却越来越阴沉。当他从酒吧出来走过巷子口的时候,发现弓背的收废品老头正站在那里笑呵呵的望着他,身上灰色的中山装已经被淋湿。

  “想不到你为了一个小丫头,竟然真的暴露了你一直隐藏的秘密啊。”老头点燃烟锅,吧唧吧唧的吸了两口。

  “是啊,但我觉得没什么不妥。”扬起淡淡的看了眼自己的右手,自嘲的笑笑;“可现在我连一个乞讨的小女孩都保护不了。”或许除了夏乐之外,这个普通的老头,是第二个能让他敞开心扉的人。

  “别看我老头老眼昏花了,但我看得出那小丫头真的挺依赖你的。”老头也变得一本正经起来,烟锅里浓重的烟叶味道刺激着杨起,“嗯,那这个给你。”老头在上衣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递到了杨起的手里。“这是那间酒吧老板公司的地址,注册的还是个地产公司咧。”老头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

  杨起接过纸团,“那是个挺大的公司,老板在整个市里人脉很广,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勾当,到处收来小女孩,满足那些老板或者官员。”

  老头看着杨起惊讶的申请,顿时咧开没几颗牙的嘴笑了,“你可别这么看我,我认识的也就是收破烂的多,但偏偏这些走街串巷收破烂的人消息才是最灵通的。”

  听着老头的解释,杨起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攥住了纸条起身。“我说……你真的准备去?”老头并没有看他,只是不听的吧唧着烟锅。

  杨起看着自己的左手,上面几个创可贴已经受潮翻卷。“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仅仅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把我当做了亲人,当做了依靠。可我成了近视眼,忽略了就在我身边亲情和幸福。有些本该不会失去的东西被我丢掉了。那我决不允许自己一错再错下去。现在既然我有了这样的手,或许也是该用得着的时候了,虽然这样的手永远不能碰相机,也当不成记者,但是可以用来救人也说不定……。总之,谢谢。”老头冲他摆摆手,又吸了一口烟,却没有发现,烟袋锅里早已经没了烟丝。

  人都会喜欢沉沦在纸醉迷金中,但这种糜烂的生活永远不会让人觉得满足。有些时候不能总是逆来顺受,有些时候应该要学会反抗。或许,该尝试一下了。杨起将右手藏进衣袖,走出了巷子,天晴后的城市从沉睡中苏醒,人潮拥挤的市中心最大的写字楼下出现了一个穿着破旧风衣的男人,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半边脸,抿紧的嘴唇已经泛白,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团纸,瞥了一眼之后,将它扔在了路边,然后大步跨进了写字楼。

  ……

  “局长,刚有人报警,李先生被挟持绑架了!快点派人来吧!”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略带命令的声音让正在搓麻将的黄安很是不爽。

  “哪个李先生?还派人去?”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自己好歹也是个局长,还用得着你命令了?

  “是李长安啊,宏发地产的李长安!”电话那头的声音更加急促,甚至已经开始气急败坏。

  “什么?!”黄安猛地站了起来,肥大的将军肚直接将麻将桌子顶翻,引来了周围麻友的一阵抱怨,可黄安此刻已经完全顾不得这些了。李长安虽说不是什么著名企业家,可他给市里引进来的投资项目可是有目共睹,再说自己这个局长可是收了不少的好处,听说这个大财神被绑架,黄安直接坐不住了。“立即安排人,我马上就到!”他匆匆的下楼,坐在车里,能通知到的警力全部都被他联系了一个遍。总之死命令就是一条:“无论怎样,都要确保李先生的安全!”

  “情况怎么样了?”黄安驾车来到写字楼下,已经有不少警车停在那里,在半空中,一架直升飞机正在来回盘旋,“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李先生现在被困在二十楼,周围的人员都已经清了,不过李先生的保镖说……绑架李先生的……是,是……”

  “有话就说,干什么磨磨叽叽的!”黄安瞪了一眼这个中队长,厉声说道。

  “是是是,他说绑架李先生的根本就是怪物!那个人的有狼一样的爪子!”中队长满头大汗地说完。

  “胡扯什么?那个保镖现在在哪呢?”黄安恨不得给这个满嘴跑火车的队长一巴掌。

  “保镖失血过多已经送到医院抢救了,现在还没具体消息。”

  “你们能干成什么事啊!”黄安气的直跺脚:“那绑匪有什么要求?”

  “具体也不太清楚,但是他来的目地好像是要救人的。”

  “救人?救谁?”

  “听说是昨晚送来的小姑娘……”

  “行了我知道了。”还没等那个中队长说完,便被黄安阻止了,李长安私底下干的勾当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就算拐卖女童这样的罪就够他死十几次了,如果没他这个公安局局长保着,早就东窗事发了。

  “那先找到绑匪要的那个小姑娘给送上去。”黄安一招手。“对了,刘队长。”黄安对着一个女警招了招手,“你看能不能在楼对面安排狙击手?”“可以。”

  飒爽的女警队长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好的,那就立即安排,等我指示。”黄安一挥手,掩饰自己额头的虚汗,在他的心里,已经对那个绑匪下了死刑,一方面是为了保住李长安,另一方便,为了关于拐卖女童做特殊服务的这件事不会东窗事发,这个绑匪必须要灭口!

  ……

  “小兄弟,有话好好说……”中年男人的西装已经湿透,看着近在咫尺的巨大兽爪,艰难的吞了口口水,有些结巴的说道。

  “没什么好说的,要么把人交出来,要么一起死。”杨起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说出了死字,但他依然面无表情的望着门口。

  “打电话,十分钟再见不到人,那我们就一起跳下去吧。”杨起弯弯嘴角,有些嘲弄的看着他。

  “好好,我这就打,这就打。”李长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对着电话低声说了几句,旋即抬起头来:“人已经来了。”杨起并没有说话,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目不转睛的望着门口。没一会,门被慢慢的打开了一条缝,然后越来越大,杨起屏住了呼吸,手却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那是夏乐,她换上了一身白裙子,还有熟悉的两条马尾。清秀苍白的脸上满是恐惧,可是当她看到杨起的时候,眼睛从迷茫转为惊喜,“大叔!”夏乐喊了一声,扑到了他的怀里。

  杨起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左右迟疑了一下,慢慢的揽住了她瘦弱的肩膀。“没事了。”杨起轻声说道。

  “局长,狙击手报告说,他所在的位置不确定可以击毙敌人。”

  “为什么叫不确定?!啊?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保证人质的安全都做不到。”

  黄安对刘队长的汇报很不满意,“如果射击的话,不会伤到李先生,可是会伤到那个小女孩……。”

  “你现在还有心思管什么小女孩啊?绑匪就是来救那个小女孩的,说不定就是同谋!现在知道保护好李先生的安全,那就给我射击!射击!让你的狙击手去开枪!”黄安几乎喊破了喉咙,刘队长秀眉轻蹙,犹豫地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转身去执行命令了。

  “啊……啊,救命!”就在杨起分神的时候,李长安转身跑向了开着的门,杨起抬头看着他,并没有去追。因为他来找夏乐的目地已经达到,而且他也有信心安全的带她出去,大不了,他带着她逃离这座城市,只要有人在,哪里不是家呢?

  “大叔,你是来救我的对么?你来找我了对么……”夏乐紧紧地抱着杨起,小声的呢喃着。“我不要卖给别人。”

  “放心,我会带你出去的。”杨起笑笑,安慰她。可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枪响,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杨起与夏乐的身体飞离地面,然后重重地撞在了墙上。胸口隐约的阵痛传来,杨起扶起怀里的夏乐,入手一片温热,那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夏乐的。

  “你,你……?”杨起看着她迅速苍白的笑脸,身体几乎僵硬,子弹是穿过她的身体再打到杨起的。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楼下响起了警笛,还有警察迅速上楼的脚步声,外面的直升机巨大的灯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让杨起几乎睁不开眼睛,但他依然看到了雪白的裙子上染满了血花。

  “大叔……,你看……”夏乐蹙着眉头,却笑着看着杨起,从身边拿起了一只杯子。里面仅存的一点水被她费力的端平,“你看……你要把自己想成是这个杯子,装下的快乐多了呢,烦恼自然就少了……而我,就是拿着杯子的那双手……即使双手不在了……”夏乐把杯子放在地上,“即使双手不在了……你也一定要快乐。”

  即使双手不在了……你也一定要快乐。

  杨起颤抖地抓紧夏乐的手,可无论他怎么尝试,怎么努力的抬起,小姑娘的胳膊永远都抬不起来了。脸上一股温热模糊了他的双眼,杨起轻轻的抱起夏乐还有余温的身体,看着门口聚集的警察,他们如临大敌般的拿枪指着自己。

  杨起看着他们,似乎是要将每一个人的模样都记住。然后他转身冲向了窗户。玻璃碎裂清脆的响声传来,让刚刚聚集到门口的警察全部呆立在了那里。

  杨起高高跃起,写字楼外的天空晴朗,微风习习,或许再也不会有大雨来临了。他左手紧紧的抱住了夏乐,右手的如龙爪般的爪子伸出,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寒芒。对面,便是直升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