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我冷不丁的一句话吓了方世阳一跳。
“你胡说什么!”他义正严词,他试着用义正严词的态度来掩盖着什么。
可我也是见过风浪的女人,怎么会被他这点小伎俩吓到。
“老公,你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爸爸的恩赐。要是你敢背着我勾三搭四,你就等着净身出户吧。我保证我的律师能够让你一分钱也拿不到,信不信?”我一边得意地欣赏着我的新色指甲油,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对方世阳说道,“我知道,你还在记恨我上次跟人一夜※情的事。可我不是说了吗,那是你那段时间长期不在家,我喝多了才出事儿的。说到底,还是你冷落了我。能怪我吗?”
他明显有些手足无措,失神地望了我一眼。
突然,迎面灯光闪烁,一辆Mazda6失控向我们撞来。
轰……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觉得醒来的时候四肢绵软,好像身上缠满绷带。
是医院,看布置应该是加护病房。
我想开口说话,但喉咙干得厉害。
困,我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不知醒了又睡了几次,我感觉有人围着我打转,医生、护士还有个熟悉的身影。我头疼的厉害。一时想不起。
好像,那人在我耳边呢喃着什么。
终于,这次我醒来的时候那个身影正坐在我的旁边。
那是佟兵。丈夫的死党,跟我关系也还不错,省医院的心理医生。
他见到我醒来显得很高兴,但随即面色陷入阴沉。
“水……”
佟兵贴心的帮我把床架摇起来,然后用勺子喂我水喝。
我的手似乎有点点知觉,但双腿完全不能动,好像两截木头。还有我的脸,怎么全是绷带。
佟兵看得出我一脸疑问,咬了咬牙,狠心告诉了我事实:“那晚你和世阳出了车祸。你现在多处骨折,面部……恐怕要通过一些整容手术才能恢复以往的容貌……”
“那……我的腿呢?为什么不能动?”
“宋灵……你腰部以下……瘫痪了。”
“不!”我隔着纱布尖叫起来。那纱布绷的我的脸很难有什么大动作,声音呜咽在我的口腔无法释放只得转道从鼻腔钻出来。
我无力地捶打着双腿,它们还是一动不动。
“对了。”佟兵突然眼中蓄满泪水,用低低的声音对我说:“世阳他不在了……”
我这才想起我似乎已经忘掉了老公,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我的心好像被什么紧紧拽住,每跳动一下都极其困难。
是的,像我这样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是自私的。但我不冷血。我也有爱和情感。
此时,我反而平静下来。让佟兵先出去。
然后我斜躺在病床上,慢慢回忆与方世阳的点点滴滴,直到泪水浸湿纱布。
此刻,我除了回忆还能干什么呢?
三天了,双腿还是没有知觉。
我这一辈子真的废了吗……
现代人都是浮躁的,只有在迫不得已被禁锢住的时候才能体味停下来思考的美妙。
我开始反省自身,是不是平时刻薄事做多了才会遭此报应。但反省有用吗?反省过了以前做错的就能弥补吗?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连两个打击让我脆弱的挫折神经无所适从。残废和毁容的消息让我崩溃,方世阳的死让我清醒。
又过了几天,我觉得脸上奇痒无比,医生告诉我是伤口结痂的正常反应。再过几天就可以为我实施整形手术。
“我想看看现在自己的样子。”
我的话让医生和佟兵都吃了一惊。但我坚持。
佟兵说:“宋灵,你要相信医生的技术,一定能让你恢复以前的容貌的。”
“如果我都能接受双腿残废老公离世的事实,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
佟兵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但我真不忍心……你还是先休息吧,明天我会安排医生给你拆绷带……休息吧。”
听了他的话,我吃了药安静地睡了。我在梦中看到自己拆绷带的样子,没有上眼睑,没有鼻子,没有嘴唇,没有耳朵,没有皮肤……完全是一个血淋淋的肌肉头颅,我在镜子外看着它,它从镜子里瞪着我。
醒来的时候,我觉得脸上更痒了,而且有明显的异物感。头皮感觉又闷又痒,好像汗腺都被堵住了。
佟兵和医生护士都在,他们慢慢拆掉我头上的绷带,我明显看到小护士神色有异。
佟兵慢慢递给我一面镜子:“你真的要看吗……”
他还是有些不忍。
我没说话,慢慢把镜子竖起来,映照出我的脸。
鼻梁还在,只是有明显的缝合针线痕迹;眼睑也还在,只是除此之外的皮肤布满了干涸的血痂子,就像一条条蜈蚣爬上了我的脸庞嵌入我的肌肤。头发剃光了,头皮上也有缝合的针脚,还有伤疤,好像癞子。下嘴唇肿的跟肉肠似的,乌黑。难怪我觉得说话这么吃力。
5秒钟。这是我能承受的极限。
等他们把绷带给我捆扎回去离开我的病房后,我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
我当年可是系花!为什么要遭受这种折磨!
我一直很奇怪,父母为什么一直没来看我。佟兵告诉我,为了不让老人家担心,就说我出国去了。甚至连方世阳的葬礼都还没有办。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段时间的思考让我学会了多从别人的角度考虑。
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来越想方世阳了。虽然我总对他挑三拣四,但我就是想他了。
这天下午,佟兵带了一束天堂鸟和一个精美的生日蛋糕来到病房。他说这是快递送到家里的,他直接给我带来了。
我看到生日蛋糕上的贺卡,竟是方世阳寄来的:给我最爱的老婆,希望你永远无忧,时时微笑。
原来早在一个月前他就订制了蛋糕和花束。
蛋糕很香甜,但我的嘴很苦涩。
恍惚中,我觉得我在烛光背后看到了方世阳的影子。
一连几个晚上,我都梦到方世阳,他轻柔地抚摸我的脸,亲吻我的唇。他告诉我他想我。
我又何尝不想他。
醒来我甚至觉得房间里都是他的气息。
我觉得我支持不下去了。
思念是把钝钝的刀子,是把生锈的锯子,正努力地切割我的心。
这天,我写好了遗书,悄悄塞在枕头底下。然后敲碎了床头的花瓶,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的还是佟兵的脸。
“宋灵,你怎么这么傻。要是世阳在天之灵知道你做了这种事,他不会心痛吗?”
我还活着。是巡房的护士发现了我。
没几天,出于我的情绪问题,医生建议我回到熟悉的环境养伤。于是佟兵把我接回家,悉心照料。
我跟他没太多话说,因为我每次看到他就会想起方世阳。
他警觉地把房间内一切玻璃制品都收起来了。
怕我再做傻事。
我发现他每次拿过来的配药都有一枚是半粒,他告诉我这种药如果吃过量会有性命之忧。
于是,我悄悄地把那半粒药存了起来。
当我认为那剂量可以帮助我解脱,我一并把他们吃了下去。
直到腹痛发作,我在床上打滚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双腿居然能动了!
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感觉大量的泡沫从我嘴里涌出来,渐渐地再不能思考……
世阳,我来见你了。
佟兵穿上鞋套戴上手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宋灵的房间。
摸了摸脉搏,确定宋灵已经死亡后他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然后,他小心的摘去宋灵的纱布,取掉她的头套,露出如生前一样娇美如花的脸庞。接着,他把一份遗书和妇科检验报告放在了宋灵的枕头下。
……
呒嗯……佟兵吻了吻怀里的那个男人,微笑着说道:“真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那婆娘真以为自己毁容了。”
方世阳回吻了他一下:“不过你的主意更棒,用针灸让她双腿暂时失去行动能力,还一而再再而三想她潜意识传达我对她的好。”
“是啊。精神涣散的人最容易被外界影响,所以很多时候催眠她都还比较轻松。但她坚持要拆绷带的确出乎我意料……”
“别后怕了。如果不是让她亲眼看见自己的丑样,她怎么会完全崩溃。那个特效妆画得真是不错,连我在外面偷偷看都被吓了一跳。”方世阳把佟兵紧紧地抱住:“当初她发现我有外遇差点没吓死我。不过她怎么也想不到对象是你吧。哈哈……”
佟兵沉默了一下:“她肚子里的孩子真不是你的吧?”
“我做过检查,我精子存活率比大熊猫还低。所以,肯定不会是我的。”方世阳一字一顿,狠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