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

操梦术

  张继锋的父亲过世了。正值盛夏,而葬礼这一天天气却格外阴沉,灰暗的天空低垂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我看到了这位花甲老人的遗体。失去灵魂的躯壳看起来虚伪而可怖,我只匆匆扫了一眼便离开了这场告别仪式。

  不久之后听说张继锋继承了一笔丰厚的遗产,在市中心买了一套精装现房,车子也由原来的大众换成了顶配的马自达阿特兹。这些东西他如此轻易就得到了,可以少奋斗许多年。

  晚上六点左右,我正在厨房专注地炖排骨,手机突然嗡嗡直响,是张继锋。

  “图原,我最近忙得很,可有两个多月没联系你了,你现在干嘛呢?”

  “我在做饭,有什么事?”对他这则电话我有些意外。

  “你一个人吃得完吗?我帮你吃吧!”电话那头笑声爽朗。

  “滚蛋吧你。”我笑嗔道。

  张继锋今年26岁,与我同龄,我们从高中开始成为朋友,他在大学毕业后选择自主创业,却屡屡受挫。

  “好久不见啊图原!”张继锋拎着半打啤酒进了门,还有一只烧鸡,他把东西放在茶几上,一屁股陷进沙发。

  “你最近有没有找女朋友啊?”我问。

  “忙着做生意,没空。”他微微闭着眼睛。

  不得不承认,他是俊美的,身材高且精壮,五官挑不出任何缺陷,棕色的双瞳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你条件这么好,不找个伴,你不会是Gay吧?”

  “你还说我,那你呢?你也是Gay?”他看着我发笑。

  餐桌上我和张继锋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聊天,很是痛快。

  “图原,你知道我父亲除了留给我遗产,还给我什么了吗?”张继锋说这话时试图用油腻的手拉我坐近,我连忙打掉他的手。

  “还有什么?不会是给你找了个媳妇吧?”

  “滚蛋。你听我说啊,我们家有一样秘术,一脉单传,父亲在死前传给了我。施术者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构建梦境,让被施术者走入,体验奇妙的世界。”他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在我看来如同痴呆。

  我忍住了扇他的欲望,“你小子盗梦空间看多了吧?”

  “我知道你不信,我可以让你体验一下。你只需躺下睡觉,一梦便知。”

  “什么梦都可以?”

  “当然,不过不能太长,因为我在施术过程中会耗费很多脑力,需要及时休息。”

  “那你让我梦见我大学时的校花吧。”

  我进了卧室,平躺在床上,张继锋关掉了灯,坐在我的身体左侧,一动不动,屋内一片漆黑。

  我渐渐感到困倦,翕眼睡去。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一片淡淡的白光,我的大脑由迷糊渐渐变得清晰。我在黑暗中缓缓地移动步伐,就像傀儡般,身体并不受自己控制,突然有什么东西撞了我的腰,我一下子整个人跌进了白光之中。

  我站稳了,打量着四周,原来是学校的图书馆阅览室,或新或旧的书整齐地排列在木质书架上,阳光穿梭其中,我不能看出这是几点钟。那是我在大学时最常去的地方,我暗自思忖,张继锋和我并不是同一所大学,他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着一袭黑色连衣裙,纤细秀美,她在挑选图书,不正是校花吗?

  我不受控地向她走去,校花离我越来越近。我的视线定格在她的手臂,黑色的连衣裙衬得那里更加白皙。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犹如夜色中的湖泊,很宁静,一眼望去深不见底,渐渐地我感到眩晕,视线逐渐模糊,眼前一片黑暗。

  睁开眼时,卧室的灯亮了,我一时不能适应眯起眼来,张继锋凑近我笑着:“怎么样,没骗你吧。”他眨了眨眼。

  “这就是催眠吧?”我问。

  “也不全是。这叫操梦术。”

  “操梦,按名字,所有东西由操梦者构建,而你从来没去过我大学,怎么会知道图书馆长什么样?梦里的场地和我记忆中的阅览室不二致,这只能算是催眠,是你引导我自己编排了这个梦。”

  “好吧,那就算是催眠吧。”我发现张继锋有些疲惫。

  “你累了?”

  “嗯,我不是跟你说了这很耗费脑力嘛。”

  “那,等你不累的时候,能让我梦见我爷爷吗?他去世很多年了,思念无法表达。”

  “不行!不可以!”他似乎重新打起精神,变得严肃。“如果用这个术让别人梦见已死之人,会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我心头一颤,那个校花,在毕业前昔由于心脏病暴毙。

  “招上会是什么后果?”

  “不知道,反正我父亲是这样叮嘱我的。”

  “是施术与被施术者两个人都招上吗?”

  “看情况,看那鬼喜欢哪一个。”

  我与张继锋分别了很久,他一直没有联系我。这段时间倒是相安无事,看来上次的梦并没有产生什么麻烦。又或许麻烦在张继锋那头。我给张继锋打了个电话。等了很久,终于接通了。

  “你咋样啊最近?”

  “图原,有什么事吗?”

  “没事。”

  “没事我挂了,忙。”

  不容我开口,电话挂断了。他的态度令我意外,难道他发生了什么?

  已经是黄昏了,我看着窗外,

  天空竟然黑暗得犹如夜晚,在这样的季节实在少见。

  我坐着计程车来到张继锋新买的房子门口,摁响了门铃。

  “咔哒”一声,墨绿色的防盗门开了,张继锋站在门口,头发湿淋淋的,穿着家常白背心。

  “进来吧。”

  “你不是说你忙吗?”我问。

  “我最近不太好。”

  他的五官轮廓极深,平时总是洋溢着快乐,说这话时,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难道他招上鬼了?也许是校花?我很愧疚。

  “楼下的一位单亲母亲,她的儿子才十岁,去年和同学春游时,掉进湖里淹死了。她痛苦得不能自已,这房子隔音不好,我总能听到她的哭声。”

  “我很想帮她走出阴影,于是,我对她施了操梦术。图原,其实这个术并不难懂,它只是一门语言,不同于汉语、拉丁语以及各个国家,它是人们从未听过的语言。我只要在睡着的人耳边,用这种语言向他表达与描述场景和模拟他的感受,就像念课文一样,他就能产生相应的梦。那位母亲愿意接受我的帮助,我让她在梦中与她儿子重逢,她很开心。”

  “持续一周我都在给她施术,每天半个钟头,可是我毕竟需要休息,我至少得停止一个月。停止三天之后,怪事就发生了,每到半夜,我都能听到滴水声,滴嗒滴嗒,客厅里甚至出现了小孩的湿脚印。我并没见过那小孩的样子,却总感觉他就在我身边。这几天我的头发总是湿的,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抽烟,没多久,烟就被他头上滴落的水浇熄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一个男孩,趴在张继锋的背上,他的脸肿胀发白,浑身是水,用长长的淡白色的舌头舔舐张继锋的头发。

  “你!”张继锋将视线转向我时一脸惊恐:“图原!你身后有个穿黑裙子的女人,用手环绕着你的脖子!”

  在我离开他家后,我拼命回头张望,却什么都看不到。

  张继锋没过一个月就死了,死因不明。他在濒死之际给我打了一则电话:“图原,我快死了,我没能找到摆脱鬼怪的办法,也不知道你能否逃过厄运。我的所有东西,帮我烧了吧,算是我最后的请求,尤其是我枕头下的一本书,一定要烧掉。房门钥匙在门口的报箱里。”电话那边没了动静。

  面对张继锋的尸体,我没有感到害怕,他倚坐在客厅的窗边,手里还握着手机。阳光照在他身上,仿佛睡着般安详。

  他卧室枕下有一本厚重的黑皮书,磨损严重,里面的编排仿佛字典,由汉语查询另一种语言的发音与含义。

  我必然会像张继锋一样死去。这本书还是流传下去吧,这是他们家的秘术。